对付紧张，人类只有两种方法

徐菲菲觉得自己离“文学推理大师”的宝座，只差莫越天一句认可——或者至少，别再泼冷水。

此刻，她像只尾巴翘上天的小孔雀，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市局通往市图书馆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下光斑，空气里飘着初夏草木的清香。她刚刚在资料室里，凭借“松针冷冽树叶”的敏锐嗅觉（她自封的），成功吸引了莫越天的“鹰隼凝视”！这可是重大突破！

“哼，谁说文学推理没用？”她心里的小人叉着腰，得意洋洋，“关键时刻，还得靠我这双发现美的眼睛…哦不，是鼻子！”

莫越天走在她旁边，步伐依旧沉稳，侧脸线条在斑驳的光影下显得不那么冷硬了。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屏幕上正是那种特殊花粉的放大照片和初步分析数据。他没说话，但徐菲菲敏锐地感觉到，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低压气场，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丢丢？大概0.5度的暖意？

“莫警官，”徐菲菲按捺不住膨胀的成就感，决定乘胜追击，展现自己的“专业素养”，“你看啊，花粉…植物…古籍！图书馆里那些老掉牙的植物图谱和地方志，说不定就藏着答案！这叫…回归本源！老祖宗的智慧！”她摇头晃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学术气息。

莫越天脚步没停，目光依旧落在平板上，只淡淡地“嗯”了一声。这反应像一盆微凉的洗脚水，浇灭了徐菲菲小孔雀一半的火焰。

“喂！”徐菲菲不满地鼓起腮帮子，“‘嗯’是什么意思？我这思路难道不清晰吗？花粉是线索，植物是源头，古籍是可能的密码本！逻辑链完美闭环！”

莫越天终于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但徐菲菲发誓自己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你开心就好”的无奈。

“方向正确。”他终于开了金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老祖宗的智慧’往往需要现代科技和逻辑思维去伪存真，而非盲信。”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的话，“就像你的小说情节，需要现实逻辑支撑。”

徐菲菲：“……” 她感觉自己精心搭建的“推理大师”人设，瞬间被这句精准吐槽戳成了筛子。她气呼呼地快走两步，把莫越天甩在后面，心里的小剧场又开始上演《冰山毒舌男的一百种气人方式》。

市图书馆古籍文献部，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特有的、带着点霉味的沉静气息。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排列着无数厚重的典籍。光线透过高窗洒下，在布满灰尘的书脊上投下朦胧的光柱。这里安静得能听到尘埃落定的声音。

管理员是个头发花白、戴着厚厚老花镜的老先生，看到穿着警服的莫越天，态度立刻变得恭敬而谨慎。

“特殊花粉？晶体状？深褐色？”老先生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这描述…倒是有点印象…”他佝偻着背，走向一排靠墙的、看起来年代更为久远的书架，手指在那些蒙尘的书脊上缓慢滑过。

徐菲菲和莫越天跟在后面。徐菲菲好奇地东张西望，指尖拂过那些粗糙的书脊，感受着历史的厚重。莫越天则像一台精准的扫描仪，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的环境、书架的位置、光线的角度、甚至管理员手指触碰书脊留下的细微痕迹。

“啊！找到了！”管理员终于抽出一本深蓝色布面精装、书页早已泛黄发脆的大部头。封面是繁复的烫金纹样，依稀可辨“滇南异卉考”几个古篆字。他小心翼翼地将书放在旁边一张宽大的红木阅览桌上，戴上白手套，动作轻柔地翻开。

书页发出细微的“哗啦”声，仿佛在诉说着沉睡的故事。一股更浓郁的旧书气味弥漫开来。管理员枯瘦的手指在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和粗糙的木版画插图上缓缓移动。

徐菲菲屏住呼吸，凑近了看。那些木版画线条古朴，描绘着各种奇形怪状、闻所未闻的植物。有的枝干虬结如鬼爪，有的花朵艳丽得像是淬了毒，看得她后背凉飕飕的。

“喏，你们看这个…”管理员的手指停在某一页。插图上画的是一种形态奇特的草本植物。茎秆细长，顶端垂挂着一串铃铛状的、深紫色近乎发黑的钟形花朵。花朵的边缘锐利，如同细密的锯齿。旁边的文字注解是竖排繁体。

莫越天俯身，目光如炬，迅速阅读着那晦涩的古文描述：“…生于滇西绝壁阴湿罅隙…花形若垂铃，色如凝血…其粉…坚如晶砂，触之微凉…嗅之有松柏寒冽之气…”

徐菲菲的心猛地一跳！松柏寒冽之气！这不就和她在那冰冷的评估室储物柜旁闻到的、若有似无的冷冽气息对上了吗？

“这花粉…有毒吗？”她急切地问，声音因为激动有点发颤。

管理员推了推眼镜，凑近仔细辨认着下面的小字注解，缓缓念道：“…其粉剧毒…微量…可致身僵如木…气窒…神迷…古称…‘忘忧草’…然其忧未忘…身先殁矣…”

忘忧草？！剧毒！身僵如木！气窒！神迷！这不就是咖啡馆和楼道那两个死者临死前的状态吗？！

徐菲菲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莫越天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莫越天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块坚硬的岩石，隔着薄薄的警服布料传递着力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他没有甩开她，甚至没有看她，只是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死死地锁定在书页上，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

“忘忧草…”莫越天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阅览室里响起，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好一个‘忘忧’！用死亡来终结忧虑？真是讽刺透顶！” 他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凝结成冰。

“这本书…能借阅或者复印这一页吗？”莫越天转向管理员，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真相的碎片就在眼前！

“这…这是孤本善本，馆藏规定…”管理员面露难色，话还没说完——

“哗啦——！！！”

头顶上方，靠近他们所在位置的一排高大书架顶端，毫无预兆地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几本厚重如砖头的大部头古籍，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推下，带着沉闷的破风声，劈头盖脸地朝着正俯身查看古籍的莫越天和徐菲菲砸了下来！

变故陡生！

徐菲菲吓得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她甚至忘了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带着死亡阴影的“知识重锤”砸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她抓着的那条手臂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股巨大的拉力传来，徐菲菲感觉自己像个轻飘飘的布娃娃，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道狠狠拽向旁边！

“砰！砰！砰！”

几本沉重的古籍几乎是擦着她的后背和莫越天的肩膀，狠狠砸在坚硬的红木阅览桌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木屑飞溅！其中一本厚重的铜版封面甚至将桌面砸出了一个明显的凹痕！如果砸在人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巨大的冲击力让徐菲菲站立不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预想中冰冷坚硬地面的撞击并未传来，她撞进了一个坚实、带着体温和淡淡硝石气息的怀抱里！

是莫越天！

他在电光火石间不仅拉开了她，更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缓冲，承受了她大部分的冲击力！

徐菲菲的脸颊紧紧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隔着制服布料，能清晰地听到他心脏沉稳有力的搏动，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的一只手臂紧紧环在她的腰间，稳固得如同铁箍，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护在她的后脑勺上。那股干净冷冽的气息，混合着刚才剧烈动作带起的微汗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时间仿佛凝固了。

徐菲菲能感觉到莫越天胸膛的起伏，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传递过来的力量和紧绷感，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时拂过她头顶发丝的微热气流。刚才的惊魂未定和此刻紧贴的亲密，形成一种巨大的、令人眩晕的冲击。

她的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心跳快得像要挣脱胸腔的束缚，咚咚咚地撞着莫越天的胸口。她甚至不敢抬头，整个人僵在他怀里，像一块被点着的木头。

莫越天的身体似乎也僵硬了一瞬。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一下，随即又像是意识到什么，迅速松开了力道，但那只护着她后脑的手却没有立刻移开。他的呼吸似乎也乱了一拍。

“没事？”头顶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比平时似乎更沙哑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那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顶，带来一阵细密的战栗。

“没…没事…”徐菲菲的声音细若蚊呐，脑袋依旧埋在他胸前，不敢动，只觉得脸上烫得能煎鸡蛋。

“咳…”旁边传来管理员老先生惊魂未定的咳嗽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带着灼热温度的寂静，“天…天哪！这…这书架从来没出过问题啊！怎么会…”

莫越天像是被这声音惊醒，那只护着徐菲菲后脑的手终于收了回去，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也彻底松开。他动作极其自然地退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令人窒息的、近乎零距离的接触。

骤然的分离让徐菲菲心头莫名一空，仿佛失去了某种支撑。她低着头，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被扯歪的衣领和乱糟糟的头发，脸颊的热度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根本不敢看莫越天的脸。

莫越天则迅速恢复了那副冰山状态，仿佛刚才那个用身体护住她的人不是他。他目光如电，锐利地扫向书架顶端。那排书架很高，顶端距离地面足有三米多，堆满了积满灰尘的旧书。几本刚刚砸落的书旁边，似乎有些凌乱的痕迹，但光线昏暗，看不真切。

“别动！”他低声喝止了想上前查看的管理员，自己则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几步就绕到书架侧面。那里有一架供管理员取书用的、带着滑轮的金属梯子。

他动作迅捷地攀上梯子，动作轻盈而矫健，很快到达了书架顶端。他俯下身，仔细查看着散落书籍周围的情况。徐菲菲在下面紧张地看着，心提到了嗓子眼。

莫越天伸出手指，在书架顶端厚厚的灰尘上轻轻抹过，又凑近鼻尖嗅了嗅。然后，他目光一凝，似乎发现了什么。他用戴着薄手套的指尖，小心翼翼地从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里，捻起了一小片东西。

光线从高窗斜射进来，照亮了他指尖的东西。

那是一小片…深绿色的、边缘带着不规则锯齿的…树叶碎片？

莫越天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他迅速将这片小小的树叶碎片放进随身携带的证物袋里。然后，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书架顶端复杂的结构，又看向下方惊魂未定的管理员和脸颊依旧绯红的徐菲菲。

“有人动过手脚。”他沉声道，声音冰冷，带着彻骨的寒意，“梯子横档的灰尘有不自然的踩踏和滑蹭痕迹。顶部支撑书板的木楔，有被硬物撬动过的新鲜划痕。”他指着刚才发现树叶碎片的位置，“这里，是唯一能落脚推动书籍的位置。这片叶子，”他举起证物袋，里面的树叶碎片在光线下呈现一种深沉的墨绿色，叶脉清晰，“是新的，不是书架上的陈年积灰物。”

有人提前潜伏在图书馆，在书架顶端做了手脚，等着他们来查这本古籍，然后制造“意外”！

徐菲菲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瞬间浇灭了她脸上的热度。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刚才如果不是莫越天…她不敢想下去。

莫越天从梯子上利落地下来，面色冷峻如霜。“封锁现场！通知技术科！”他迅速下达指令，同时拿出手机拨号，“苏言！立刻调取市图书馆古籍文献部及周边所有出入口，过去两小时内的监控！重点排查携带梯子、工具包或身着深色工装的可疑人员！动作要快！”

他语速极快，带着雷霆万钧的压迫感。下达完指令，他才转向依旧脸色发白、心有余悸的徐菲菲，目光在她惊魂未定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还能走吗？”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少了点之前的冰冷？

徐菲菲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心绪和依旧狂跳的心脏，用力点点头：“能！”

莫越天没再说什么，只是将那本摊开的《滇南异卉考》小心合上，连同那片至关重要的树叶碎片证物袋一起，交给赶来的图书馆安保人员，并交代了保护现场的要求。

“走。”他对徐菲菲说，率先迈开步子，朝着图书馆外走去。他的背影挺拔依旧，步伐却似乎比来时快了几分，带着一种急于离开是非之地的紧迫感。

徐菲菲赶紧跟上。走出古籍部那扇厚重的木门，外面走廊的光线明亮了许多。她看着莫越天走在前面的背影，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在他宽阔的肩背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刚才被他护在怀里的感觉，他胸膛的温度，他沉稳的心跳…那些触感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令人心悸的麻痒。

脸颊似乎又开始发烫了。她赶紧甩甩头，试图把那些不合时宜的画面和感觉甩出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有人要杀他们！或者说，要阻止他们查到“忘忧草”的线索！

“莫警官…”她小跑两步跟上，声音还带着点惊魂未定的微喘，“那片叶子…是‘忘忧草’的叶子吗？”

莫越天脚步未停，侧脸线条绷得很紧。“形态符合古籍描述。需要进一步比对。”他简洁地回答，随即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对方反应很快。我们查到花粉来源，他们就立刻动手，想掐断线索，甚至…灭口。”

“灭口”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徐菲菲的心。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凉飕飕的。

“那…那我们怎么办？”她声音有点发虚。

莫越天停下脚步，转过身。图书馆走廊明亮的灯光下，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直视着徐菲菲，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审视或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保护意味的凝重。

“你，”他盯着她，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从现在开始，不准单独行动。不准再去任何可能有潜在危险的地方。包括…‘心灵方舟’。”

他的语气是命令式的，不容置疑。但徐菲菲却奇异地从中听出了一丝…紧张？他在担心她的安全？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跳又漏了一拍，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似乎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她张了张嘴，想反驳说自己没那么脆弱，但看着莫越天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写满了不容置喙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哦…知道了…”她低下头，小声应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里却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鹿，砰砰乱撞。不准单独行动…那意思是…要跟他绑定了？

就在这时，莫越天的手机再次响起。是苏言。

莫越天立刻接起，按了免提。

“莫队！图书馆监控调出来了！”苏言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难以置信，“古籍文献部内部没有监控，但走廊入口的监控拍到，在你们到达前大约四十分钟，有一个穿着深蓝色图书馆后勤工作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推着一架金属梯子进入了文献部！他进去后大约十五分钟就出来了，梯子还在里面！但…但是…”

苏言的声音变得有些古怪：“这个人…在离开图书馆后，走到后面一条没有监控的小巷…然后…就消失了！”

“消失了？”莫越天眉头紧锁。

“对！巷口两端的监控都没拍到他出来！我们的人立刻去现场看了，那条小巷很短，是死胡同！两边都是高墙，墙上没有任何攀爬痕迹！地面也没有地道入口！他…他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凭空蒸发？！

徐菲菲倒吸一口冷气！大白天的，一个大活人，在死胡同里消失了？！这怎么可能？！

莫越天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阴沉。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深潭般的眼眸里翻涌着惊疑不定的风暴。花粉、古籍、忘忧草、精准的袭击、消失的嫌疑人…这一切的背后，似乎笼罩着一层远超他们想象的诡异迷雾。

他猛地看向徐菲菲，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她穿透。

徐菲菲被他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怎…怎么了？”

“你刚才，”莫越天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在图书馆里，除了古籍部的人，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人？或者…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