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幻觉

天台上，一只四肢尖长，形似人类的怪物，因为手脚与身体比例的不协调，以几乎折叠的方式弯曲四肢，缓慢向前爬行。

它的爬行的目标正是后背发冷的方欲觉。

“快点跑啊！”

他心中是这样拼命咆哮着。可是，怪物来的方向正是通往下层的楼梯，它庞大而诡异构造的身躯，不偏不倚地堵住了门口。

怪物一边向前挪动，一边用它特有的，非人的声调说道：

“我是你隔壁班的……”

方欲觉被这只怪物惊得连连后退：“什么，什么？”

然而，怪物的话语没有规律，后面的话就只是辨识不清的，低低的呓语。

“求你了，别过来！”他张大嘴巴，可是只剩全力呼吸的力量，发不出一点声音。只好在心底不停地呐喊：

“求你了，别过来！”

“求你了，别过来！”

……

“怎么能......这就醒了？“

耳朵首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映入眼帘的人是松亦淳。

“他醒了！护士，他醒了！”

“真的醒了！他直接坐起来了！”

方欲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又出现幻觉了。

走廊里传来一阵的脚步声和护士轻轻的声音，“我去通知主任！”

“你知道吗？你醒来要算作医学的奇迹！昨天大出血，今天就醒了。真是太棒了！”

然后，他盯着松亦淳看了很久，不停地搓脸。

“我......活过来了？”

“没错，你当然还活着！而且现在可是人尽皆知的大英雄！”

“......大英雄？”

“你仅凭一己之力，延缓了张卓诚的行凶，给警察带来了机会。当然是大英雄了！”

一己之力？

“是那些怪物告诉我的......”方欲觉想这样说。

可是松亦淳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下次不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要不是你落下手机，我问路追上你了。情况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有你，我福大命大。”

看见方欲觉一脸天真傻笑的样子，松亦淳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前脚刚走，就进来一个身高一米七的女刑警，身材极好。方欲觉一看到这个人，就想到了电视剧里理想的女主角——有思想、又能打、而且……长得好看。

可是，她的神色，却并不友善。

“醒了吗？其实你这个时候可以继续装睡。”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方欲觉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就简单地笑了一下。

似乎是为了迎合他的笑，她也笑而不答，然后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拿出笔录。

“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嗯......我被捅了一刀。”

“当时发生了什么？”

“你们应该知道，那个时候情况太紧张了，我也只能想办法骗那个杀人犯，能耗一点时间是一点……”

方欲觉描述了半天，她看向他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最后，他只好以“呃……你听进去了吗？”给话收尾。

“嗯。你的话我们警方会记录的……”

“我陈述得不够好吗……？”

“你的语言很好，细节很到位。只不过，我从同样在现场的另一个人那里听到了大相径庭的描述。

“他说你跟张卓诚是一类人，都是患有精神疾病的杀人魔。

“在那里，你展现了完全不同的一面。你们两个杀人魔，在那样的场合一拍即合。

“谁知道你满脸无辜的样子，是不是骗取警方的信任呢？

“为什么你刚好了把手机落下了？

“又刚好，在警方赶到的一刻，命悬一线？”

“那个笨蛋，还没搞清楚状况啊。”方欲觉哭笑不得。

“你自己解释解释，你为什么能在当时说出前两个受害人跟张卓诚的关系？”

“我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那回事......”

方欲觉说到一半，话卡在喉咙里。受害人的身份、以及她们与张卓诚的联系，都是怪物告诉他的。可是，这些话，绝对不能说给警察听。

他的声音再小，可还是被苏警官捕捉到了。

“你也不知道？难道说，当时还有第四个人，帮你们对付姓张的杀人魔？”

苏恙的语气很平淡，却说得方欲觉脸色微变。他也还不确定，那些怪物是不是真是存在的——真的有另一个世界？还是纯粹只是他的幻觉？

“当然没有......”

“知道没有就好！”她用力拍了拍桌子，“只要你能解释得通，故意伤害杜飞的罪名我们可以不追究。”

故意伤害？方欲觉犯了头疼，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

当时没注意力道，可能踹猛了点……这要怎么解释清楚？

“我就是好奇去查了查资料，再加上我跟张卓诚很熟，就知道了……”他补充道，“当时我就是顺着他的意说下去……不过，你们为什么后来又来了？”

“松教授报的警。”

“松教授？松亦淳？”

“哼，明知故问。”

原来他就是那个很厉害的犯罪心理学教授啊......四年前，他们还情同手足，坐一张桌子。时过境迁，两个人的圈子怎么会相差这么多。

“……张卓诚还活着吗？”

“呵，那个人渣，又被救活了。现在在警察局。”

“哦，他恢复得真快啊……”

“别岔开话题！”她有种被骗者的恼怒，“本来说到哪？”

“额……我也不记得了……”

随后是漫长的沉默。他们沉默了许久，以至于到了两方都要尴尬的程度。正当方欲觉想要开口缓解一下气氛时，女警官继续说话了。

“你……你长得真是太好看了，我，我都不好意思继续凶你……”她过了很久，一反之前的态度，说。

“哦……额……”方欲觉平时很少跟女生接触，被她这样一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挠挠头。

“说你帅，你还不乐意了。”她哼哧一声，不相信对方会对自己的长相没有一个客观的评价。

受不了对方炙热的目光，方欲觉耳根开始红了。

“你现在这幅样子，”她将信将疑道，“实在是让我很难相信，几天前骗过了张卓诚的那个人，跟你是同一个人。那天晚上，你那表演真可谓是瞒天过海。”

她从凳子上缓缓站起，慢慢凑近，“要不，你把在他面前的面孔，再在我面前表演一次？”

看着逼近到眼前的面孔，方欲觉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仰脖后退。

“苏恙，你怎么先进来了？”一个熟悉的男中音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两人的接触。

“苏警官？”方欲觉轻轻叫她，希望她能更快一点反应过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靠这么近？”

苏恙一时无言。

“苏警官刚刚在怀疑我。”方欲觉替她说。

“怀疑你？”邰镇军脸色不太好看了，转而对苏恙说，“现在，方同学首先是受害人，然后是见义勇为的优秀市民。算了，你跟我出去。”

搞不清状况，这两个警察应该是同事。

苏恙急急忙忙跟着出去了，带门没有留心，就让木门晃了好久。吱呀吱呀声消散得快，只剩他一个人了，病房重新落入平静。像是午觉突然醒了，孤独在心脏里跳动，方欲觉回过神，发现又只剩他一个人了。到头来，竟然还得谢谢这些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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