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薪尝胆

与此同时。

长安城城西，二十几里外。

这里有处破败的小村庄，正休整着一支军队。

从高处看，是一只如同铁王八的军队。

而他们的番号，是曾经令敌人恐惧至极的名字，玄武营！！

凡玄武营所在城池，难破！甚至无法攻破！！

这是那个战乱年代，诸多敌军诸侯对玄武营的评价。

而玄武营的领袖，玄武将军，更是被誉为大唐帝国之铁壁！

有关帝国，进攻到底哪位将军更强或许有争议，但论到防守，楚王账下玄武将军称第二，便无将敢称第一！

是当之无愧的帝国之盾！

而昨天。

玄武将军带着他的玄武营，本是驻扎在长安城城西不远处，但从昨天下午却是开始行军，往远离长安城更远的幽州行去。

如此变化，是因为玄武将军得到来自长安城楚王殿下的指示了，李世民极有可能对他们动手，速离！

驻扎在长安城附近的，有楚王的两名兽将，一人朱雀将军，驻扎在长安城以南，楚河村附近。

而他玄武将军，则是暂时驻扎在长安城以西。

双方距离并不远，但是得到楚王的命令却是不一样。

楚王给朱雀将军的指令，是护卫楚河村万千子民，给玄武将军的指令则是撤退。

双方军队距离明明不远，为何不让玄武将军也加入护卫？这是因为，玄武将军的士兵全部是重步兵，这兵种守城大杀器，步战也是大杀器，全身护甲装备在楚王军中，仅次于陌刀卫。

什么都好，但就是一点不好。

太笨重！！

护卫楚河村村民离开，本身就是与那位战神天策上将争分夺秒，让玄武将军的3000玄武卫也加入护卫，只怕护卫任务没做到，反而要被李世民的玄甲铁骑活生生溜死。

毕竟，长安城附近都是李世民的地盘，江东才是他们大本营，这边可没有城池让玄武将军去守。

诸多因素，所以楚王给玄武将军的指令，便是让他尽量多的保护好他的士兵，至于楚河村，不用他来操心。

此刻。

破败村庄的某间房子。

几名玄武统领与玄武将军商议接下来的安排，附近还有十几名玄武卫站立。

“将军，为何不往南方撤，而是前往偏僻的凉州。”

“南方多树林，并且山也多，而且我们江东老家也在那边。”

“但这幽州方向不一样，只要跨过这座山，地形便如履平地，别说是李世民的玄甲铁骑，恐怕李世民随便一只骑军，甚至是弓弩军，都能对我们产生极大威胁。”

有玄武卫统领不理解。

之前他们撤离，遇到了分岔路口，一条是南边，一条通往西边，大伙都以为将军会选择南边，却没想到将军选择西边。

很意外！

当时在行进，他们也担忧天策上将追来，所以没有表示疑惑去询问。

而现在大军休整，正是询问的最好时机。

这名玄武营统领，包括其他统领没有指手画脚的意思，他们知道将军有自己的主意，之所以问，是因为不懂，无法理解将军的意图，到时候打起仗来，就没法与将军配合一致了。

这名玄武营统领直视前方，那目光所指之地，是大堂的主座。

有一名穿有紫色披风，身材魁梧，眼神稳重的人，正坐在那里，那正是他们追随着的人，也是让他们引以为傲、闻名天下的玄武将军。

此刻。

玄武将军听到这话，幽幽开口：“此计，是六席中首席的主意。”

首席！

听到这名字，诸多统领顿时心安不少。

首席的恐怖之处，他们可太清楚了！

现在。

江东的重城建安，是他们楚王部的大本营，这座城原本驻扎有重兵，本来要攻城，但首席说出的一条计策，让他们三个月内不费吹灰之力取得，并且官兵和建安百姓都对他们表示热烈欢迎。

“首席说，那位天策上将手下多强将，但今夜追杀我楚王部，天策上将只敢任用李唐宗亲，也有可能是李靖。”

“若是李靖，以李靖的能力，若我们前往南边，他率兵追上来轻而易举，我们依山或者依靠树林与他交战，他也不会害怕，估计会采取拖字诀。”

“长安附近并非我楚王部领地，他李靖能有长安附近支援，而我们则有粮食不足问题，所以采取拖字诀，我们必败无疑！”

“故此只能反其道而行，前往幽州，前往他们也都认为不可能前去的幽州，等过几个月，风头过去，再找机会返回江东。”

玄武将军解释了此次选择西边幽州的原因。

顿时，所有玄武营统领恍然大悟。

玄武将军笑道：“好了，看你们也明白，都下去休息吧，我们也赶了一天路，在休息半个时辰，就继续启程。”

“切记，哪怕休息，也不得脱下身上玄武甲！要随时保持警戒。”

有玄武营统领笑道：“将军，看您说的，我们这些人还能是新兵不成？哈哈，都知…….”

这玄武营统领话还没有说完，便有一名玄武卫急匆匆赶来。

“报！敌军来袭！是唐军！！”

略显惊颤的声音，瞬间让原本有说有笑的玄武营统领们，人人变色。

“什么！唐军？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该死，不会是李靖吧？”

“太快了，他们追上来追的太快了，哪怕李靖，也没办法如此，肯定哪里出了问题，走漏了风声！”

“先迎敌！先迎敌！！”

“将军，还好我们还没跨越那座山，这里我玄武营哪怕面对玄甲铁骑，依旧有一战之力，还请将军带我等速速迎敌！”

“…….”

众多玄武营统领经过短暂惊讶，都瞬间回神，意念一致，那便是先迎敌为重。

他们都是楚王殿下账下，身经百战的士兵，不会因为突然的敌袭而自乱阵脚。

玄武将军面不改色，大手一挥道：“你们先去调动我军玄武卫，本将随后就来！”

“是！”

众多玄武卫快速离开。

那些原本在房间里的玄武卫，也都一一离开。

玄武将军快速的收拾桌上必要的东西，等收拾完，正准备出去，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肚子被玄武剑贯穿。

“叱！”

玄武将军不敢置信，连连因为惯性往前走了好几步，这才用尽全力回过头来。

在他前方，是一名颤抖着双手，嘴唇也在颤抖，眼神惊惧，呆愣愣站在那里的玄武卫。

“将…….将军，我…….我不想的！”

那名玄武卫抱住自己脑袋，几近崩溃，眼神恐慌，泪流不止。

“他们，长孙无忌他们，抓了我夫人和女儿，我…….我夫人又怀孕了，近期准备生下孩子了啊！”

“将军，我…….我我我，我不想的，可是，可是他们威胁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玄武卫流着泪，精神也几近崩溃。

也在这时，受了致命伤的玄武将军，撑着一口气朝他走来。

那名玄武卫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走来，他不想的，真不想的！可夫人在他们手里，他没办法！

玄武将军要杀了自己吗？

玄武卫不太清楚，也不想清楚。

他杀了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将军，此刻已经崩溃了，哪怕玄武将军杀了他，他也无所谓！

毕竟。

他已经把玄武营行进方向告诉了那些人，那些人的军队也来了，他也杀了玄武将军，按照约定会放过自己夫人和孩子。

至于他自己，他是个罪人！

玄武营的罪人！

该死！该死啊！！！

精神崩溃且落泪不止的玄武卫，就这么静静看着他爱戴的玄武将军走来。

而在两人距离只有一米的时候，落泪不止的玄武卫闭上了眼睛，伸长脖子，就那么静静等待玄武将军的审判。

自己该死！

该死！！！！

比任何人都该死！

然而，他所想的审判没来，反而是头顶有些沉重。

睁开眼睛一看，发现眼前是满脸柔和的玄武将军，嘴角噙血，正无奈的摸着他的头。

“阿天，小蕾…….小蕾她又要生了啊，真快。”

玄武将军喘着粗气开口，说话对这时的他来说已经非常困难。

小蕾…….

听到这个名字，这名玄武卫顿时泪如雨下。

小蕾是他夫人的名字！！

他只是玄武营其中一位统领手下微不足道的小兵，玄武将军也记得！记得他！也记得他夫人的名字！记得那么清楚！！

也在刹那之间，往日记忆如倒影般快速袭来。

他和夫人小蕾的亲事，是玄武将军一手撮合的，自家夫人第一个孩子生下，楚河村里，十几个战友为他孩子举办满月酒，玄武将军也来了，并且送了孩子一串他亲手雕刻的木牌，给的满月酒钱也是最多。

玄武将军他总是这样，毫无保留的爱着他们，帮有需要的玄武卫得到他想要的，永远都是那般柔和，哪怕他们犯了错也只会想办法解决，而不是问罪。

他总是这样爱兵如子，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一想到这里，这名手上沾满鲜血的玄武卫精神更加崩溃。

自己，自己是畜生！是畜生啊！！！

他要疯了，也要彻底崩溃。

也在此时，玄武将军右手摸着他右脸颊，那名玄武卫才缓缓回过神来。

“将…….将军，我帮您止血！”

他泪如雨下，想要尽可能帮玄武将军止住疼痛。

但玄武将军却是摇头，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目光柔和道：“不用了，阿天，这次有我…….有我和玄武营弟兄们，帮你兜底，下次我们不在，可一定要看好小蕾，不要让心爱之人，再次…….再次的走丢了。”

“还有，等会…….等会记得砍下我的首级，有我首级在，哪怕那恶毒的长孙无忌，也会…….也会看在首级份上，放小蕾他们一马。”

“阿天，你…….你要记着，你们一家四条命，是我和玄武营兄弟们换来的，记着…….带着我的份，楚王的份，还有今日死在这里的玄武营兄弟们的份，活下…….活下去。”

好似交代了所有，那支撑着玄武将军最后的执念完成，他也就此倒了下去。

其实，他还有一件事没交代。

他的行囊中，有一个木制小木簪，是他亲手做的，很丑，但他不这么认为，他感觉很好看。

每个玄武营士兵生孩子，他都会送点东西。

东西都不一样，这次送阿天孩子便是这小木簪。

可他，再也没法送出去了。

这一夜。

叱咤大唐，被誉为帝国之盾的玄武将军死了。

临死前，他也没有任何怨言，这是征战沙场的宿命，自踏入战场，他就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

随楚王殿下征战数载，见证了那位殿下身上许多奇迹，他已经很满足了。

而今夜，

自知已经必死无疑，临死之前，他还是有点害怕，怕自己的士兵想不开去送死，他希望自己的那番话，可以让这位举足无措犯错的笨蛋，能够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生命。

或许，此刻的他在庆幸，眼下大唐无战火，他守城也就没了作用，命不比手下人珍贵，用自己微不足道的死，可以拯救某个笨蛋的全家老小，是很不错的事情。

至于他，早就没有真正的家人，楚王与自己手下的兵，便是新的家。

而家人，永远不会真的责怪另一位犯错的家人。

这是玄武将军对家人的看法。

细数他这波澜壮阔却又短暂的人生。

他防住了所有敌人进攻，是当之无愧的帝国之盾。

而这一次他防不住了，唯一一次防不住，结果便是生命的终结。

防不住的，是人心。

…………

这处破败村庄，时间过去那么久也没有人前来找玄武将军，不是他们笨，而是敌军攻势太迅速，那些玄武营统领还没回到自己小队，杀戮就已经开始了。

群龙无首的玄武卫，再加上敌军早就埋伏已久。

他们的溃败，成了必然的事情。

半个时辰后。

杀伐声渐渐止住。

是因为死了，都死了。

玄武营在编3000名玄武卫，除了那陪着玄武将军的一人，全部死亡。

唐军接到的命令是歼灭，而玄武卫对玄武将军、以及殿下的信仰，也不会让他们选择投降。

玄武营，全部战死！

“哒哒哒…….”

于尸山血海中，此次唐军主帅不断策马往玄武将军所在赶去。

他是，李君羡！

原为李世民亲卫统领的李君羡！！

李君羡在以前没有一日为将，而今夜却是能率领部队。

在对付楚王这件事上，李世民已经无人可用到只能用李君羡。

当真。

唐中无大将，君羡为先锋。

在李君羡旁边，则是同样策马但一尘不染的长孙无忌。

今天情报是他提供的，即便如此，他一介文官还是过来了，他想看看那位帝国之盾的末日。

也在二人策马而去的途中，那玄武将军原本所在房间有人出来了。

只见那人身穿玄武甲，披头散发，眼神呆滞茫然，如喝醉酒一样不断走出，嘴里还小声唠叨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

他念得话，是“我有罪”。

不断，不断，又不断的重复着这一句话。

而在他的手上，有一颗人头。

那！

赫然是曾为帝国之盾，征战生涯从未被敌军破过城的玄武将军！

当看到那颗熟悉的脑袋，长孙无忌眼眸明亮，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