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娘娘

霍郁一身黑色蟒金龙袍，腰间围着镶嵌玉石的缎带，漆黑的长发高高束缚在玉冠之中，与边清穆的温润如玉不同，霍郁一双阴鸷的眸子紧紧盯着榻上之人，深沉而又充满寒气，让人不敢靠近。

“你已经睡了整整三天，阿珍姐姐。”

“你…霍郁！”沈珍儿想起身推开身边的人，却发现无论如何使不上力，浑身软绵绵的，只有脑子清醒着。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对上沈珍儿怒目而视的眸子，霍郁不慌不忙，早有预料一般，拎起一旁的琉璃茶壶，慢悠悠拿过一旁倒扣的琉璃茶盏，茶水倾泻而下，绿黄油润，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气迎面扑来，是昔日沈珍儿最喜的碧螺春。

“阿珍姐姐刚醒来，还是不要动这么大的气为好，御医说了，肝火伤身，来，先饮盏茶润润败败火可好，郁儿喂你。”

霍郁近身前来，单手扶起沈珍儿，让其额头靠在他的左肩，如此一来，沈珍人大半个身体都依偎在了他怀里。

锦被滑落，沈珍儿这才发现，她竟是只着了身月白中衣，又是羞愤又是恼怒，使尽浑身的力气推开霍郁递来的茶水。

砰的一声，茶水连带茶盏碎落一地，在地面晕染开来，霍郁却似毫不在乎，只拂袖甩了甩手。

“多日不见，郁儿竟不知，如今阿珍姐姐的脾气愈发大了。”

“霍郁，你还有脸说，你就是个乱臣贼子，当年霍老将军忠心耿耿，怎么会有你这样不忠不孝的儿子…”。

霍郁那张云淡风轻的脸突然怒火中烧，掰过沈珍儿的脸与之对视：“你没资格提我爹，是啊，我爹忠心耿耿，最终落得个什么下场，全族流放，全族流放啊，阿珍姐姐，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沈珍儿被迫与之对视，挨得近了，这才看清，霍郁从前那张洁白无瑕的脸上，右脸不知何时，有了一道伤疤，从额头蜿蜒而下，似蜈蚣一样丑陋。

“霍老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可是…霍妃她行巫蛊之术，害死了大皇子，又诅咒清穆哥哥，本该满门抄斩的，朝野尽知，是清穆哥哥仁慈，这才判了全族流放…”。

沈珍儿的脸颊吃痛，霍郁不自觉收紧了力道，阴鸷的眸子似要喷出火来，“你闭嘴，你没有资格提我的姐姐，我姐姐怎么死的，你心知肚明。”

沈珍儿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突然有了松动，想起从前三人学塾多年同窗的情谊，那抹鹅黄色的倩影笑意盈盈的自己说，“珍儿妹妹，我今日新得了西厢记的孤本，改日你来府上，我们一起拜读啊。”

还有最后，秋日夕阳余晖下，荒凉的庭院，满院枯黄，饮下毒酒的素衣宫装女子，嘴角溢血，面色苍白，指着自己怨毒的说：“沈珍儿，我诅咒你，我诅咒边清穆，诅咒你们不得好死，生生死死不能相守。”

那杯毒酒，是沈珍儿送过去的。

忆及此，沈珍儿仿佛触及到了伤心过往，不愿再多回忆，拼尽全力想挣脱霍郁的怀抱，不想却被霍郁禁锢，双手被霍郁左手手紧紧握住，吐出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窖。

“怎么，想起来了，想起来我阿姐跟她的孩子是怎么死的了？。”

沈珍儿满脸泪水，失去了理智一般，“霍郁，你不要说了，不管你信不信，你阿姐她真的不是我害死的。”

“你谋朝篡位，把我囚禁在这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恨我你就杀了我啊？我都要死了，我都要去陪清穆哥哥了，你把我拉回来干什么？”

“我恨你，我恨你….”。

听到“清穆哥哥”这四个字，霍郁像是踩到了雷区，不顾沈珍儿的挣扎，噙上了她的嘴角，狠狠按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直到嘴角吃痛才放开。

霍郁抬手抚去嘴角的血，忽而残忍的笑了，“阿珍姐姐这么想陪边清穆生同衾，死同穴，我又怎么会让你如愿呢？”

“你欠我的，欠我阿姐的，欠我们霍家的，我都要从你身上一一讨回来才行。”

泪眼朦胧间，沈珍儿仿佛又看到了那年杨柳依依，春风拂面，白沙堤上，一年一度的游湖赏花宴上，少年抓住自己的手腕，不顾众人的眼光，眼眶红红的逼问：“为什么，阿珍姐姐，你为什么要退婚，你自己说的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

而自己决绝的抽出了双手，没有给少年留半分情面：“霍郁，你误会我了，我说的喜欢是姐姐对弟弟的喜欢，你比我小四岁，我怎么可能对你有男女之情。”

“霍郁，你还太小，很多事情不懂，整日就知道斗蛐蛐，唯霍夫人的话唯命是从，没有半点自己的主见，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呢？”

“霍郁，为了你我都好，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吧。”

那时的自己，对梁帝边清穆一见钟情，那人雄姿英发，温润如玉的脸上便生威仪不凡的气质。一场皇家围猎，沈珍儿不慎被伤，那人过来温柔的扶起自己，带有磁性的声音轻轻笑问：“你是谁家的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

冬日寒风凛冽，沈珍儿露在狐裘外面的脸颊被动的通红，偏偏边清穆握着自己的手，让她觉得温暖极了，那人无心之举，偏搅弄了自己的一池春水。

哪怕这个人大自己近一旬，沈珍儿却深深为之着迷，跪了两个晚上，求沈太师解了与霍家的婚约，送自己入宫伴君…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肆虐，“霍郁，你杀了我，我求求你杀了我。”

却换来霍郁更加无情的嘲弄，“阿珍姐姐这么想死啊，没这么容易呢，我会留着，慢慢折磨你…”。

“阿珍姐姐看，这是什么？”

沈珍儿忽然浑身紧绷，颤抖着双手接过那白玉簪，正是自己递给刘庆，护远儿安全的白玉簪。

“你把远儿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声音一声大过一声的歇斯底里，满眼恨色不言而喻。

霍郁很是满意对方这个反应，像摸宠物一样抚摸沈珍儿那头柔软的秀发，而后附身轻嗅，闻得满腔清香方才满意放开，“没什么，只是警告下阿珍姐姐，莫要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不然，郁儿也不知道这簪子的主人会如何。”

“明日，阿珍姐姐身上的软筋散就会解开，郁儿会派你宫里那个宫女来照顾你，阿珍姐姐一定要好好听话啊。”

轻轻吻去沈珍儿脸颊上的泪水，不顾对方的哀求，霍郁一改脸上的柔情，拂袖而去。

徒留沈珍儿在那方小小的矮塌上，无声呜咽…

出了密室上去，便是承德殿，没人知道帝王寝宫承德殿下竟有一间密室，更不会有人想到本该随钟粹宫一把火烧成灰烬，那个曾经宠冠六宫的沈珍儿，如今被囚其中。

离开密室的霍郁，像是卸下了所有伪装，脸色变得晦暗不明，任暗黑蟒袍在地上拖着。

迎面碰上了戏谑的目光，“怎么，舍不得了？”

霍郁一记眼刀子飞过去，那人却毫不在意，摇了摇手中羽扇，像模像样。

“哎呀，下不去手折磨就把她放出来，你宫里又不缺她一口吃的。”

“顶多就是被那些言官参你一本，说你荒淫无道，百年后史书记载，元武帝，觊觎前朝贵妃，不惜发起兵变，只为拥美人在怀，博美人一笑，多风流，多浪漫。”

听出此人话中调侃之意，霍郁淡淡扶额，“晋楚，闭嘴，我知道分寸。”

“哼，你知道就好。咱们兄弟拼死拼活，遭了多大罪，你可千万不能被一个女人毁了，记的血海深仇就好。”

此人晋楚，是霍郁流放期间好友，二人无话不谈，关系匪浅，颇有伯牙子期之情，晋楚一家被昏官诬陷，流放途中惨死贪官污吏之手，发誓要颠覆梁朝，为其父母报仇雪恨。

“明日登基大典，那些个将领，该安抚安抚，还有那些老家伙，可没我这么好糊弄，一个个如狼似虎，想把闺女塞给你”，晋楚不放心说道。

霍郁坐于御案边，提起朱砂玉笔，打开明黄卷轴，眼皮也不抬说道，“我有分寸，明日我会封司徒家的女儿为后，并大选六宫。”

晋楚放心合起折扇，会心一笑，“可以啊，鹬蚌相争，渔翁获利，这才是我认识的霍郁啊。”

晋楚眼皮瞟向密室，犹犹豫豫闻到：“那里头那人，你到底准备怎么办？”

他可没忘记攻城前日，霍郁特地吩咐在宫中埋伏的自己，务必要护住皇贵妃沈珍儿，总之一句话，不能让她死这么简单，他跟她有深仇大恨，要慢慢折磨，是以自己提前偷偷把毒酒换掉，换了软筋散，趁里头宫妃自尽身亡后，带了晕倒的沈珍儿离开，又按沈珍儿吩咐，一把火烧了钟粹宫。

可他总琢磨着，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霍郁朱砂御笔顿住，墨成团滴落在明黄卷轴上，这纸圣旨是废了。

而后启齿，是听不出情绪的话语，“我要把她欠我的，一笔一笔的慢慢讨回来，她想死，没这么容易。”

晋楚无端打了个寒颤，好吧，是他多管闲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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