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司

凡人度日如年，神仙亦度日如年。

只是这度日如年的感觉却不尽相同。

直到现在慕辰才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度日如年。

他缓缓收敛体内灵气，微微睁开双眼，但楚灵悠却仍然毫无起色，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的如同燃烬的火烛，时时刻刻都有可能消失在这个世上。看来，他只能带她回丹穴山上了。在凡间，他的法力，他的灵气太有限了。

而且，这些日子以来，他亦消耗了太多的灵气。

现在，他只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到底还是无去了。”随着一阵环佩叮当，身后传来锦羽无奈而又不满的声音。

慕辰扬了扬唇角，

“你呢？不也还是去了吗？”

发生了这么多事，他真的不知道她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要不是身上的莲玉，恐怕到现在他还昏睡在这云中别苑里，什么也不知道。

“不管你怎么想，我所做的所有事情是为了你。”锦羽知道，此时此刻，他心里一定在恨她，在怨她，在怪她。“你想回丹穴山把她救醒，是吗？”

“这些，都不关你的事。”慕辰冷冷道。

“是，的确不关我的事，甚至，她若是真的死了，我应该很高兴才对。”锦羽紧紧地拧着眉心，心里头说不出的恨，为什么，为什么她堂堂九州凰女在这个妖女面前，却显得如此渺小，“可是，你要想想，现在的丹穴山容得下她吗？凤王会允许你带她回去吗？”

“为什么容不下？为什么不允许？我是将来的丹穴之王，丹穴山由我说了算，”他只得她很莫名其妙，“再说了，父王一向对灵悠关心有加，怎么会不允许她回去？”

锦羽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今时不同往日了，若是你们从来没有到过凡间，或许，她还是原来的楚灵悠，可是现在，她已经不再是丹穴山上的那个可怜兮兮的单纯的小丫头了。”有些事，他迟早迟晚会知道，只是他不能从她的口中得知，“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若是今晚子时她没有醒来，你再作打算吧。”现在，她真的是哀莫大于心死。

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一再伤她，她却仍然一再情不自禁，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任何事情。

“我知道后位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更知道荣耀与尊荣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放心吧，为了凤族，亦为了神界，凤位永远都是你的。”说着，他便轻轻抱起楚灵悠，“我不想再耽误下去了，多耽误一分，灵悠就多一分的危险。”

“你真的不肯再信我一次？”锦羽没想到自己的一翻好意竟被他如此无情地拒绝了，“好，你走，我看你走得出这云中别苑，就算是走得出这云中别苑，又真的回得了丹穴山，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一个凡人有何两样？”

慕辰听不到她说话一般，抱着楚灵悠径直走向了屋外。

屋风冷风阵阵，阴沉沉的乌云在天边的翻滚着。

他聚精会神地屏气凝神，集中所有的意念，想要变回真身，可是却发现自己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更无法安定心神，凝聚自己的灵气，使自己的身体变轻，

“怎么会这样？”

站在他身后看了他半天的慕卿不由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缓缓踱到他身前，

“你太执着了，有些事太执着了未必是好事。”她语重心长道，“你看看你现在，被这丫头害成什么样了？好好的九州凰女你不喜欢，偏偏喜欢上这个低贱的害人精，你知不知道，若是父王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杀了这丫头的。”现在的她也凌乱了，“爱之，害之。”但是她却看得清清楚楚，这丫头就是个祸害，跟谁在一起，谁就会倒霉。

既然那个凡人杀不得，何不把这丫头留在他身边，祸害祸害他？

“三姐？你来得正好，帮我救救灵悠吧。”慕辰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慌忙求助着，似乎压根儿就没有听到慕卿所说的话。

看着为情所困的弟弟，慕卿真的不知道该谥才能好。

觉得他又可怜，又可气，

“好，救她可以，不过，你必须与她断绝关系。”

慕辰讶异地看着慕卿，

“三姐，你这，你这不是强我所难吗？你明明知道我有多么的喜欢灵悠，多么的爱灵悠......”

慕卿微微叹了口气，转过身，背对着慕辰，

“这是要我救她的唯一条件，你自己看着办吧。”

一直躲在卧房门口的锦羽将二人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她不得不由衷地佩服这三公主，真的是好狠的一招。

她到是要看看慕辰是要这丫头活着，还是死也不放手。

慕辰浑身颤抖着，看着怀中已经气若游丝的楚灵悠，不由微微闭上了双眼，咬了咬牙，横了横心，

“好，你救她，我放手！”

唯今之计，只有如此，这份情能不能断，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毕竟，感情这回事，从来都是情不自禁，言不由衷的。

“好，我相信你能做到！”慕卿蓦地转身，“你先回房，等她醒来后，我再叫人去唤你。”她顿了顿，“只是，你只能远远地看她一眼，否则我怕你会......”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的。”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慕辰打断......

青云子带着叶千寒回到客栈，并为其运功疗伤，突然发现他打小就一直戴在身上的五色石不见了。

这五色石乃是女娲补天所用而遗留下来的，六界之中并没有几块儿。

此石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蕴五行之神力，凡人拥有可羽化升仙，神仙拥有可增强法力，妖魔拥有可上天入地......总之若是让懂得运用的妖魔鬼怪拥有，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可是现在他正昏迷着，想问也无法问。

但愿他没有弄丢才好......

“等等，三公主。”当慕卿正欲施法救楚灵悠之时，锦羽突然制止道。

慕卿蓦地抬眸，眉心紧拧地看着她，

“怎么了？”

“如果三公主相信我的话，就听我的，大可不必劳心费神地耗费法力来救她，她自己会醒，也会好的。”锦羽很坚定地说。

慕卿讶异地看着她，

“为什么？”她知道，女人的嫉妒心一旦发作，那将是很可怕的。

“难道你忘了凤王跟你说过的事吗？”锦羽心知，自己这么一说，三公主便会明白，她偷听了凤王跟她的谈话。

可是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慕卿微怔，微微垂了垂眸子，

“可是我们谁也没见过，你真的有十足的把握吗？万一到时候......”她不无担心道。

毕竟几千年来，六界各自相安，亦只出了这么一对反骨，亦只出现了这么一个妖孽。她到底是不是有不死之身，谁也无法确定。

如果她真的因此而错失最佳救治时间而丧命，那她要如何跟慕辰交待？

“三公主请放心，这一切自有我来担。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全都推给我就好了。”锦羽只能铤而走险，如果她真的活了，算她命大，如此也可以再重新取得慕辰的信任。但若如果她死了，就算是三公主真的把所有的责任推给了她，想来，慕辰也不会把帐全部算在她的头上。

慕卿微微点了点头，

“好吧，反正我也不想为这丫头耗费我的千年修行。”......

炉中香已经燃烬五六根了，眼看子时快到，可是却仍不见楚灵悠醒来。

慕卿不由绷紧了神经，

“已经到子时了，可什么还没有醒？”

锦羽故作镇定道，

“你看，她的脸上已经有了血色，不是吗？”其实她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或许她早就醒了，只是出于某原因，不愿睁开眼睛罢了。”

“那如果她一直这样，到时候慕辰等不及闯进来怎么办？”她不想失信于慕辰。

“叶千寒，叶千寒......”正当两人有些犹疑不定，毫无主意之时，楚灵悠突然大叫着坐了起来。

慕卿与锦羽不由吓了一大跳，瞪大了眼睛讶异地看着她。

楚灵悠神色慌张，满头是汗地看着前方好一会儿，才稍稍平静了些，回过神来，

“是你们？”她蓦地环视了一圈儿，“我这是在哪儿？”

慕卿恼火而寒心地摇了摇头：慕辰的心里只有她，而她的心里却只有那个凡人。难道堂堂丹穴山凤族太子不及一个凡人吗？慕辰那么对她，难道她都感觉不到也看不到吗？

若是慕辰听到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居然叫的是别的男人的名字，一定会心碎的。

“你知不知道，是三公主救了你，不然你早就死了。”锦羽心知这丫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更不知道自己是谁，“叶千寒？就是那个凡人吧，你如此关心他，究竟为何？慕辰为了你连凤王的命令都敢违抗，你这么在乎另一个男人，又把他放在什么位置？”

“谢谢三公主救了我。”楚灵悠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慕卿救了她，她固然感谢，可是对于九州凰女的质问，她实在有所不解，“在我心里，慕辰的位置就如同慕辰在慕卿心里的位置，他是我在丹穴山上乃至六唯一的亲人，如果他有事，让我拿命交换，我也愿意。”

听楚灵悠如此一说，慕卿不禁微微松了口气，一声叹息，

“慕辰，你都听到了吧，你也该试着放下了。”

她知道慕辰就在房门外，锦羽也知道，不然她不会那么问。

“慕辰？”楚灵悠一惊，“他在哪儿？”她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可并未看到慕辰的身影。

“他已经走了。”锦羽淡淡道。

“为什么，他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难道她不想见我吗？”楚灵悠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变得怪怪的。

从前的慕辰不是这样的，他们这么久没见了，难道他就不想好好地跟她聊聊吗？她可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跟他说呢。

“这你就要问他，问你自己了。”锦羽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自卑。

原来人家根本就无心跟她争跟她抢，她却费尽了力气，也夺不回......

回到房里的慕辰，呆呆地坐在床边，耳边不停地回响着楚灵悠刚才说的话。

他不怪她，也不恨她，毕竟，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他喜欢她，爱她。而在他看来，她亦并非懂得人世间的风花雪月，并非懂得凡间的男女之情，人间之爱。

当然，在他没有亲耳听到她说她喜欢叶千寒的情况下，他是不会放弃的。

他不相信，他与她几百年的朝夕相处，敌不过与一个凡人的短短数月相处。

对于那个凡人，她只是感到新鲜与好奇而已。

他之所以不让她见他，是因为他怕。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未知的，即便是心底的那点自信与猜测亦只有一半的可能。

说白了，他是不敢面对她，面对她的真情实感，面对她或许会呼之欲出的真心话。

他如此，只不过是想给自己更多点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