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台之下

桑榆第一次对异性有感觉，是因为“偷看”黄琳琳撒尿。

他考上了市重点高中，这在柳树村，可谓轰动一时，但他家是村里有名的低保户，根本没钱缴学费，桑榆不想放弃，就找到了同村的李金龙借钱。

李金龙初中没念完，就辍学打工去了，每个月能赚个两三千块钱，在小桑榆眼里，已经是有钱人了。李金龙当即答应了，俩人约好下午来田里找他。

桑榆兴冲冲跑到田里，密密麻麻的麦穗中，忽然传来一阵“哗哗”的水流声，一听就是菊部有雨的声音。

他以为是李金龙在解手，喊了一声，然后就冲进去了。

可当他掰开麦穗，整个人却傻了。

蹲在麦田里解手的，不是李金龙，而是黄琳琳！

那白花花的一片，差点晃瞎了桑榆的眼睛。

四目相对，黄琳琳发出“啊”的一声尖叫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桑榆吓得手忙脚乱，掉头就跑，这时一群孩子忽然从马路上冲出来，为首的就是李金龙，他们放肆嘲笑：

“不要脸！偷看女孩尿尿，就这样也配上高中！”

“走，我们去告诉他爸！”

“……”

这一刻，桑终于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借钱给自己。

而这时候，黄琳琳骂了一句混蛋，哭着从田里跑了。

桑榆气得直抖，可又百口莫辩，他们故意下套，在这个偏僻的小村子里，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更悲催的是，父亲要是知道这件事，肯定得把他打得皮开肉绽。

桑榆在田里愣愣的坐了一下午，就像一条被晒干的鱼，眼看天快擦黑了，这才不得不拍拍屁股，硬着头皮回家。

果然，他刚到家，就看到父亲桑玉泉那双愤怒的眼睛。

桑玉泉气得脸红脖子粗，解开皮带，一边挥舞着皮带，一边破口大骂：

“你个傻种，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会念书又有什么用！老子都没出去借钱，你借特么什么借！”

“还想读高中？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就给我死了这条心吧！”

皮带每一下抽在身上，桑榆都不由得哆嗦一下，但和心里的疼比起来，这点疼其实不什么。

妹妹桑盼被这个阵势吓坏了，哇哇直哭，大姐桑英立刻扑过来抱着他，边哭边求父亲别再打了。

三个孩子哇哇大哭，顿时把邻居都惊动了，左邻右舍都过来劝架，桑玉泉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这才罢手。

“别哭了，吃饭！再哭都没饭吃！”

桑玉泉大吼一声，吓得三个孩子缩成一团，胆战心惊地跟在父亲背后，走进厨房。

桌上只有咸菜，馒头，花卷和小米粥，这几样食物，是这个贫困家庭的标配。

这些索然无味的食物，在沉默的气氛中如同嚼蜡，三个孩子机械性的往嘴里送食物，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桑玉泉嗦了嗦筷子，面色严肃。

“家里没有钱给你上高中，再说了，念那玩意有啥用？ 我已经给你联系了县城里的体校，你念几年考个证，然后当个体育老师，能早点给家里赚钱。”

现在人民生活步入小康，对教育越来越重视，可这个偏远的山沟沟，并没有意识到读书对改变命运的重要性。

对桑玉泉来说，柳树村就是他见过最大的世界，他生于村子，也困于村子。

但桑榆不一样，他初一已经接触到了计算机，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有多广阔。

他现在还不知道读书是不是真的能改变命运，但绝对不是他当下看到的世界，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意义，在未来。

桑榆眼圈红了，“爸，以后这个钱我还还不行嘛！我可以给您打欠条。”

“咱们家哪有钱供你读书！你早点上班赚钱，我和你妈的压力也小一点，你出去上学了，谁下地干活？想累死我和你妈两个人吗？”

对桑玉泉那个年代的人来说，多生孩子，就相当于多一个劳动力。

六七岁的孩子就开始帮家里干活，爸妈把老大带大以后，老大又能带老二老三。

桑榆低着头，默默扒拉着碗里的凉粥，心情落到了谷底。

吃完饭，桑英哄着妹妹去做作业，桑榆则负责刷碗，喂狗。

忙完这些，他才回屋睡觉。

夜色笼罩着漆黑的大地，除了偶尔几声狗吠声，整个乡村异常安静，就像一张黑色的大网，将这里与外界隔绝起来。

桑榆刚睡着，院子里小黑忽然叫了起来。

他迷迷糊糊爬起来出去一看，原来是李建树来了。

一看见他，桑榆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是李金龙他爸，要不是他儿子，自己也不至于挨这一顿抽。

“你爸妈没睡呢吧？我找你爸妈说几句话。”

李建树伸手要摸他的头。

桑榆头一偏，躲开了。

李建树有点尴尬，嘿嘿一笑：“你的事我听金龙说了，我晚上来就是为了你上学的事来的。”

桑榆眼睛一亮。

刚要开口，这时候桑玉泉已经披着衣服迎了出来。

他把李建树迎进客厅，又招呼母亲倒水，然后看了桑榆一眼，似乎在用眼神警告他。

“大人聊天，小孩子赶紧去睡觉，明天还得下地呢！”

桑榆被父亲的眼神威慑了，乖乖回房，可怎么也睡不着。

他说是为了自己上学的事而来，他该不会心怀愧疚吧？

桑榆觉得，李建树整天在外面东北西跑，肯定比自己爸妈有见识，说不定他能说动父母。

他终于按捺不住好奇，想听听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他轻轻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客厅，就这样蹑手蹑脚的走到父母门外。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李建树的声音正好响了起来：

“让孩子去上高中，对你们家来说，兴许也是件好事呢！你们家三个娃，总得供应出来一个吧？”

听完这话，他心跳如鼓，仿佛有一团火焰正在熊熊燃烧。

桑榆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不是紧张，而是因为内心深处的激动和期盼。

可他下一句，却把小桑榆打下了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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