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不知秋

萧旬站在处忧身前时已经能明显看出处忧脊背都挺直了不少，就如枯木逢春一般鲜活起来，处忧见萧旬驾临，马上跪地请安。

“起身起身，处忧朕问你，你感觉自己身体如何了?”

处忧站起身来恭敬道，“回陛下，臣感觉好多了，只是半夜仍会干咳。”

其实处忧已经痊愈的差不多了，他平日里食不果腹，从没吃过这么多好东西，现在身体大补气色也红润了起来，不过他明白自己一旦痊愈就要离开陛下身边，那他还不如装病两天。

“干咳……待朕为你问问太医该如何医治，定要你赶快康健。”

处忧听了这话猜测萧旬是要着急将他送去北乔国，心里慌张起来，一时间气顺不上来，捂着嘴大咳起来。

萧旬忙扶住处忧的身子，这一碰才知道他还是瘦弱的厉害，摸上去只有骨头，“快坐下喝杯茶。”

处忧努力调息，喝了茶水这才止住了咳嗽，萧旬见他好转，看向他刚刚坐在书桌上，那里摆着几张残卷。

“这是?”

处忧将残卷取来递给萧旬，“回陛下这是臣看的书。”

萧旬拿过书籍，这怎么能算是书，固定纸张的绳子已经断裂，书页发黄字迹好像因为反复抚摸都有些模糊了，简直残破不堪了。

“你就看这个?明明都看不清字了。”

处忧点点头，“回陛下，此书我已经烂熟于心，就算有几句看不清也不妨碍阅读。”

萧旬细细看着这书中的内容，“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这是论语。”

“正是，臣也很喜欢这一句。”

萧旬将书卷放下看向处忧，“你喜欢这句，那你对这一句有何感慨啊?”

处忧站定思索片刻，拱手道，“臣拙见望陛下恕罪。”

“无妨，只管直言。”

“臣虽身份低微，但也实实在在经历过这句话上所列举的事情。”，这可引起了萧旬的兴趣，他平日里还是很喜欢听别人的往事。

“为人谋而不忠乎?替别人办事怎可不尽心竭力。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与朋友往来怎可不诚信。臣在村中时，素与一人交好，这人父亲生病时求臣帮忙收割稻麦，臣和家兄早出晚归整整三日才为其办好。”

萧旬赞许的点点头，“这样很好。”

处忧继续说道，“有些可笑的是，那年臣奶奶离世，家兄又生了场大病，臣去求他来帮忙收麦，他却闭门不出，不肯帮臣。”

萧旬脸色立马严肃起来，处忧有些无奈的笑笑，“那年臣竭尽全力才收回了四分之一的麦子，这些麦子只能支撑寒舍两个月，可距离开春还有三月有余，家兄因为食不果腹，顽疾不愈险些丧命，臣只好到镇中大户人家门前叩首乞食。”

“当时正处深冬，大雪连绵，臣跪在雪中雪都漫过了臣的腰，就这样一路跪过去，终于在天黑之前乞求到了一袋糙米，家兄吃了才渐渐好转呢!”

萧旬有些焦急，忙问道，“你兄为何不吃药治病?你家中其他人怎么不去收麦?”

处忧扯扯嘴角，“回陛下，臣家贫寒吃不起药，臣自小与奶奶妹妹和哥哥相依为命，家中没有他人了。”

萧旬愣住，看着处忧轻描淡写的样子他内心十分震撼，慢慢的竟然心疼起来，萧旬不敢想象当时的处忧是怎样抱着一颗坚毅的心活下来的，冬日是生死的交界，无数人见不到来年开春，更何况处忧还要照顾生病的哥哥，何其艰巨!

“你兄现在……”

提起哥哥处忧喜笑颜开，“臣入坊后听闻哥哥参军报国，守卫边疆去了，臣兄胸有大志，力大如牛，如此正是最好的结果!”

萧旬表情复杂，“你是被卖入坊中的吧?你哥哥为何不攒钱赎你出来而是……一走了之。”

处忧摇摇头，“臣只愿家兄大展宏图，不要为臣一人断送前程。”

萧旬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揪了起来，伸手拍拍处忧的肩膀，“朕那还有好多书，都在寝殿内的书架上，你若喜欢就拿去看。”

处忧高兴的连忙点头，“多谢陛下恩典。”

萧旬点点头，心里还有些沉重，却不想表露出来，只是转身要走。

“陛下，稍等。”

萧旬转身看向处忧，处忧随手拿起发带将墨发一扎，三千青丝扎起垂在身侧为处忧更添一丝风韵，昏黄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铺展出温柔的轮廓，处忧缓缓靠近萧旬。

萧旬只觉得周围静的出奇，他的心高高悬起身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动作，只是任由处忧靠近，处忧朱唇粉面，伸出纤纤玉手摸上萧旬腰侧，动作轻柔。

“陛下玉带有些歪了。”

萧旬这才恍惚回神，只得连连点头，匆匆说了一句“多谢了。”，转身离开。

萧旬走出去十几步心脏依旧“扑通扑通”的不肯停歇，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慌张，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盗窃了什么东西，又侥幸逃脱。

萧旬一进寝殿就嘟囔道，“我又没偷窃什么，何至于如此心悸……”

扶风听了萧旬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抱拳上前道，“这天下万物什么不属于陛下，陛下怎么可能是盗呢?”

萧旬却没空理他只是赶紧找了个杯子喝了几杯茶才缓缓坐下。

“陛下，发生了何事?”，扶风焦急问道。

萧旬皱眉思索，“扶风你说如果一个人心跳如擂鼓般响亮，心悸如春水般荡漾，心动如风声般不绝，他是怎么了?”

扶风大惊赶忙跪地上前抓住萧旬的小腿，“陛下可是有什么不适?!”

萧旬摇头又点头，最后右手按在心口处却说不出一句话，“朕也不知道……”

“陛下许是日夜操劳，这才心神不宁，臣唤太医来为您瞧瞧吧!”

萧旬听了这话觉得有些道理，“说的有理，那便让太医来吧。”

徐太医开了两副安神的汤药便稳定下了萧旬的心，他暗暗觉得自己应该是太过操劳致使身体抱恙了。

处忧那里依旧是每日好菜好饭供养着，一眨眼便过去了大半个月，处忧心里有些焦急，还有半个月就要将消息报往宫外，可是他现在还一无所获，这该如何是好。

安巧端着银耳汤走了进来，看见处忧在唉声叹气便关心问道，“大人为何忧愁?”

处忧将银耳汤喝下又长叹一声，他本不想跟安巧说什么，但回头一想安巧是萧旬派来服侍自己的，倒不如跟他说些好话，万一传到萧旬耳朵里也是好的。

“安巧…陛下近日事务繁忙，我已经五日没见过陛下身影了，不知不觉心中竟有些想念……”

萧旬放下手中笔墨，惊讶的看着扶风，“他真是这么说的?”

扶风点点头，“回陛下千真万确。”

萧旬将自己写完的文章放在一旁，“扶风，处忧为何想念我?”

扶风挠挠头猜测道，“陛下恩惠如山，这处忧自然感激涕零，想念陛下也是应当的。”

萧旬站起身来回踱步，“是因为我赐给他美酒佳肴他才想念我?”

“陛下您想，这处忧初见您时胆小如鼠，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又怎么可能主动说相见您?”

萧旬站定，“你说的有理，朕要去见他吗……”

“依臣愚见，陛下不应该见他。”

“为何?”

扶风抱拳，“陛下应当恩威并施，不可使其骄纵。”，萧旬又站了好一会才点点头坐回龙椅上，半晌才拿起笔继续书写。

处忧见萧旬不来，心里失落又难堪，他在屋中待了太久，便想出去散散心，顺便想想该怎样引起萧旬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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