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晚风

三人的聚餐起初犹如破冰，此时多了一个顾知远，气氛反而缓和了，他来的恰是时候。

顾知远和陆枕风都在津大化工学院，陆枕风是能源实验室的核心人物，跟他有过学习的机会。

“所以，你们三个是高中同学，这是毕业后第一次聚到？”陆枕风听了池澜介绍，略微想了下说。

顾知远兀自笑道：“高中分了文理班后，就很少有交集，只在班级群里聊过。池澜，你这可以啊，一下把我们院的大忙人约出来吃饭。”

池澜抬眉间看了下陆枕风，恰巧对上他比往日多一些温润的眼睛，仿佛时间凝固了刹那，想要询问他为何答应了邀约。

陆枕风转向顾师弟，轻描淡写地说，“最近不太忙，第一阶段实验完成了，正好有点时间。”

陈苒听他们一句又一句的科研，作为文科生显然插不上话，随口问了句：“你们工科不能说点有趣的吗？”说完便饶有兴趣的看了下顾知远。

“有趣？”顾知远被陈苒的话激了一下，“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反复操作的流程，等待结果的不安，数据庞大到像一张网一样，显然没什么趣味，倒有点惊心动魄。”

“惊心动魄？比如……-”池澜吃了一口爆鱿鱼，不慌不忙的问。

“比如，有种物质叫做叔丁基锂，最易燃的化工原料，流了一点点在地上，用抹布擦了一遍，然后很快的就起烟了，毫无预兆的，就引燃了。那团火，离开了地面，飘起来了！”陆枕风说的很浅显，倒像是身临其境。

池澜迫不及待的问：“那火势后来如何被熄灭？”

陆枕风看了看她，眼光询问道：“确定要听？”

陈苒被唬住了：“后来涉及科研机密？这还不能听？”

陆枕风意味深长地斜了下顾知远：“后面的惊心动魄你说给他们吧。”

“其实不是什么机密，灭火器一喷，火团碎了，碎末接着燃了起来，灭火器根本不起作用，四处飘，做布朗无规则运动。所有的人都被发动起来了，什么灭火器，防火毯，消防沙，阻燃网都用了，如临大敌，势如破竹般操作才得以扑灭。后来又把所有的安全隐患都搜查了，才放心。”

他说着，仿佛昨日重现，叔丁基锂的项目所有人心有余悸，当然他省略了致命的环节，一旦遇到反应釜，他们可能葬身火海。

听完，她俩哑口无声，但池澜又好奇：“你们这行业是以身犯险啊！”

陆枕风看着池澜听怔了表情，嘴角还有点饭渍，随手拿了纸巾递给她，示意她嘴角有东西，又随意的说了句：“习惯了，就像吃饭也会偶尔噎着。”

这语气仿佛平常的小事一样，琐碎中也有高低起伏，波澜壮阔。

眼下的饭菜反而觉得更香了。

“陈苒你是学艺术品管理的吧？”顾知远话还未出，陈苒便一惊，筷子间的菜差点掉了下来。

“是，在京大读艺术品管理的，准备出国了。”就如平时别人问起她一样，陈苒照旧回答了。

池澜察觉了什么，转头给了陈苒一个淡淡的微笑，话锋直转：“还是很感谢陆学长，烈日下出手帮忙，这情分我一直记得。”

说着举着一杯，看着陆枕风，一饮而尽。

就如喝下去就不再欠一份人情一样，可又真的结束了吗？她心里拂过一丝异样。

“我们师哥都是我们崇拜的对象，他的研究方向总是先人一步，就连我们院长都说他是搞科研不可多得的人才！”

顾知远显然对这位学长有一种钦佩之情，他又接着说了很多了科研成果，池澜她们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陆枕风是大神无疑了。

陆枕风听着他们聊着，像是说着别人一样，无关紧要。

池澜的余光时不时看他，优雅地用着餐，不紧不慢，偶尔用纸巾拭擦嘴角，那动作娴熟地像实验完随手处理试管一样自然，每一道菜都只吃几口，数量均匀地像被倒入容器的液体不多不少。

想到这里，池澜嘴角偷偷扯了下，又轻轻动了下睫毛朝他看过去，竟有人吃饭像做实验一样，抬眼间竟与陆枕风的目光碰上了，她又迅速收回，一阵慌乱，拿起杯子猛灌了几口。

陆枕风饶有兴致，便拿起水壶给池澜的杯子加了点水，说：“其实化学挺有意思，比如人身体有很多化学反应，就需要有大量水作为介质，缺水的时候人反而情绪会受到波动。”

听得陈苒看了下池澜，不说话了。

这可能是陆枕风说的最多的一次，明明很直白的话，竟让人似懂非懂。

陈苒想了想，问陆枕风：“师哥，还会读博或者出国深造吗，之前看过科研杂志，记得美国能源材料研究方面遥遥领先？”

顾知远猛的看向陈苒，眼神里闪过惊讶，一个学管理的人竟然会知道他们领域的。

“如果可以，我会一直继续。”

他没说明方向，也不否认会继续研究，但一句如果可以，倒让人捉摸不透。

“我是想去考A大的实验室，不知师哥有认识的导师吗？”

A大，在京城，倒是国内最顶尖的学校。

“有，回头有需要，”他放下筷子，喝了口水，继续：“你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联系下。”

顾知远眼睛一亮，没想到随口一说，师哥竟然答应了。

陆枕风忽然目光停留在池澜身上，用一种温和的声音低低地问：“那你呢？来津大上课，想考津大？”

她被他说出的话震住了，她其实也不确定在津大还是京大。

她喜欢津城，但京大又何尝不向往呢。

“津大，这学校我挺喜欢的。”池澜笃定的说。

陈苒一听，揶揄道：“澜澜，是不是因为我要出国，你竟狠心抛弃了京大了。”

池澜微微笑道：“对啊，谁抛弃谁了？你要出国，我拦得住吗？”

陈苒忽然觉此情此景倒像是一对拉扯的恋人，兴致勃勃地打趣道：“我们闹掰了？这让我想起前段时间热播剧，女主和男主是一对校园恋人，好不容在一起却因误会分手了，女主负气出国与男主断绝来往。七年后，功成名就的女主又遇到了男主，发现彼此都深爱着对方，挣脱了一切后破镜重圆……”

“有什么误会说开不就行了，要是我就追着问清楚。”池澜唏嘘道。

“这编剧只怕在骗女生的眼泪吧？红尘中执迷不悟竟是最感人的……”顾知远盯着陈苒，一点不含糊的说。

“现实往往不如电视剧，虽然过程曲折，但结局都是大家希望看到的模样。”陆枕风很平静的说，“现实，有时候无法选择，只能接受。”

池澜紧接着说：“人们往往被一部剧吸引，因情节跌宕，或者某种情感所需，从而得以安慰，生活中的不到的，从另外一处来弥补缺失，会切身体验一次虚拟的、回归真诚感情历程。”

池澜想起来之前做过市场调查——关于国内电视剧势如破竹般崛起的原因调查。

四个人的偶遇就像是有意被安排一样，谈话间总能感受到一股暗涌。

旁边的人陆续走了，才察觉已经很晚了。

谁也没有想好如要何开口结束的话，倒是被服务员一句“同学，我们该关门了。”不得不散场了。

陆枕风和三人道别后，他朝着实验室方向，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