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吟

玄正四十一年四月，云梦一路桃花盛开。各路玄门修士络绎不绝的赶往莲花坞，参加一年一度的清谈盛会。

坞内屋廊紫幔相连，云梦江氏的客卿在入场处接待着各家来客。江和站在门口，不时望向码头，看看有没有那两人的身影。

清风拂过，垂柳飘起。码头客船来来往往，还没有见到魏无羡和蓝忘机的身影。此时，有人上前与江和交谈，两人谦逊问好，往来几句。

等那人走后，江和听见身后传来一女子的声音：“那不是含光君和魏先生吗？他们也来了？”

“云梦的江宗主好像与这两人有点过节吧？”

“有过节怎么了，清谈盛会是百家修仙论道的。只要不是砸场子，为什么不能来？！？”一人高声不解道。

“那可不一定”一人不赞同道，“你们不知道吗，江晚吟体内的金丹可不是他自己的，是魏无羡的。说不定人家这回就是来要金丹的呢。”

不，不用蓝忘机和魏无羡来要，江和心想。

这场清谈盛会，就是为了魏无羡。

“江和师叔，您站在门口干什么？”清朗的少年声音拉回江和的思绪，是兰陵金氏的宗主金凌。

这两年金凌懂事了不少，宗族事务也慢慢上手了。关键是人也出落的愈发俊俏，眉间一点朱砂颇添颜色，玄门里的小女修们看见金凌都要害羞好一阵。

江澄也打趣过，说要不给他娶个媳妇，这小宗主却怎么说也不肯。

“我在此处接待宾客，宗主在大厅，金宗主里面请吧。”江和笑着说。

“行，那我先进去了。”金凌带着一众门生进了莲花坞。

随后，蓝忘机也带着门生进场。魏无羡没有同行，明明刚才两个人还在一起的。

江和将门口事宜交给旁边的同僚，自己从另一个入口转身进了莲花坞。

接待了金凌和蓝忘机后，江澄并没有看见魏无羡，就准备悄悄溜出去找找，正巧在走廊口碰见了前来通报的江和。

“魏无羡呢？”江澄问道。

“刚刚还和含光君一起的，转眼就不见了”江和语气有点担忧的说。

江澄的金丹已经从体内剖出来了，用云梦江氏特制的木盒装着，被安置在江家祠堂里。祠堂中水从四方而入，江枫眠，虞紫鸢还有江厌离的牌位在最下面，牌位中间水池里有一朵九瓣莲徐徐旋转，灵气纯净且强盛，金丹在盒中受到滋养，两三月内应当不会溃散。

但修士金丹之内玄妙无比，谁也说不好会不会有点什么意外。江和不知道冬至那天两人交谈到了什么地步，心底不断泛起不安的情绪。

江澄表面看起来无异，实则半点修为也没有，所以这次清谈盛会必须把魏无羡名正言顺的留在江家。

“无妨，我去四周转转，碰见了就把人带过来。”江澄转了转紫电，但这指环在他手中再也无法化成长鞭了。

“江浙在前厅，你去和他一起招待一下宾客。别担心，阿和。”

“澄哥……你心底有数就行”。

江澄被这个称呼弄得一愣，很久没有听到这么亲近的称呼了。江和以前很喜欢这样喊人，谁知道成婚后被他的小妻子听到了，也跟着这样喊江澄，于是某人醋意大发，就再也不喊了。

江澄看着江和的背影，觉得自己心里暖洋洋的，他喜欢这个称呼。

云梦码头处有一个烙饼摊，江家没出事前师兄弟们都爱去那家买烙饼吃。

江澄知道魏无羡有个习惯，饿了或是不开心了就会往那里转。江澄心里有点膈应，上次看见蓝忘机和魏无羡两人同游的场景至今对他还有很大冲击。但江宗主有要事得做，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魏无羡咬了一口饼，心想这摊子这么多年了还没倒闭，也挺神奇的。周遭景色物是人非，待会儿见了江澄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师哥”。

魏无羡觉得自己吃饼，是不是吃出什么幻觉了？还是体内的怨气没理顺？又听见了江澄如此乖顺的喊他师哥。

“师哥”，江澄继续喊他。

魏无羡没有回头。身后的声音不似少年时活泼乖巧，但是是谁不言而喻。

本来还想趁着清谈盛会来看看这小子葫芦里究竟要卖什么药，但这一声声“师哥”直接让魏无羡没了力气，原先的想法已经在脑海里打了水漂。

总而言之，被人先发制人，出师不利。

“师哥”，这是江澄第三声喊他。

魏无羡总算转过身，无奈道：“江澄……你？”

顿时，魏无羡被眼前人的模样震惊住了，来人身穿了一身琼色的锦衣，上面绣着朵朵莲花，银铃挂在腰间左侧，似有轻灵之声作响。

青年细眉杏目，容貌明亮俊美，青丝裹着华发齐齐梳在玉冠之内，

像是……九岁的江澄长大后的模样。

江家家袍以紫色为主，但虞夫人偶尔也会给江澄做些其他颜色的衣服，比如说锦缎白衣。原本是想给自家儿子添加几分飘渺仙气，但奈何那时的江小公子十分活泼又有人气，所以并没有如她所愿。

江澄穿上白衣，就像一朵在水面上肆意盛放的莲花，干净又快活。可今日清谈盛会首日，江澄作为一宗之主，应当仪容威严规整，以示家族之风才对。

“你怎么穿这么一身衣服？”

“不好看吗？”

“……”

“这无关好不好看吧”

两人并肩而行，慢步往校场的方向走去。

“魏无羡，其实我更喜欢你以前的壳子”，江澄突然道。

“为什么？”

“以前的更好看。”

“……”

再聊下去要命了。魏无羡将手中的陈情转了又转，决定不再这样搓磨自己，向身旁的人直言道：“江澄，有什么事要我帮忙说一声就是了，不必如此。你每回费尽心力的讨好我，都没什么好事。”

江澄笑了笑：“确实，不过这次不会坑你了”。

片刻后又开口道：“魏无羡，你……要不要你原来的壳子？”

魏无羡不可置信：“你留着的？你保存下来了？不可能！我记得……怕是都化成灰了吧”。

“我想办法给你重聚了一下，惊不惊喜？喜欢吗？”江澄挑眉问他。

魏无羡……可太惊喜了！根本不敢想江澄这么多年是出于什么目的把尸身留下的，无论是爱还是恨，都让人有种直击灵魂的酥麻与恐慌。

“你……你留着那个干嘛？”

“不能接受你死了。”

“……”

说实话，有点接受不了眼前这个直白又脆弱的说出痛苦的江澄，特别是当根源还是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若方才只是羽毛扫过般的瘙痒与难受，那这会儿用泰山压顶般的窒息痛苦来形容也不为过。

江澄却作无事发生：“清谈盛会要开始了，先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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