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无明

我仰起头，在这个角度看她。她铁青着脸，咬牙凶狠的样子像是面对杀父仇人。
身体下意识的一抖，心脏还是酸胀的厉害。
我握紧了拳，没有像记忆中一样哭着认错，求她别抛弃我，只要留下我，我什么都能做。
只是抱起毯子慢慢拐进了房间，砰的一声锁上了门。
临近房间门前，我趁她不注意狠狠推了孙昀一把。
「我不喜欢他！你再打我，我就偷偷打他！」
「离我远点！不然我就告诉其他小朋友他是坏孩子，叫大家一起欺负他！」
（7）
我知道她是大人，我斗不过她。
这种威胁，她并不放在眼里。
所以反锁了门，想趁着她们睡着，偷溜出去。
可孙昀因为没拿到兔子，在外面哭闹。
我把自己蒙在被窝里，两只手用力捂住耳朵。
可她温声细语哄着孙昀的声音还是一字不落的传了进来。
「那死丫头不听话，小宝别哭，我明天就给你要回来。」
「等明天，看我不打死她，一定让她还给你。别哭了别哭了，妈妈再给你多做几个。」
「哭成小花猫了，叫妈妈，我给你买好吃的，给你买一堆冰激凌好不好？」
「一个都不给她，让她给小宝道歉，都让给小宝。」
那不是他的，是妈妈送给我的。我的兔子！
我不明白，我的东西，为什么他看一眼，就都是他的了。
我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蜷缩的更紧了一些。
眼泪无意识的流着，在枕头上留下了一片水渍。
按着酸涩泛疼的心脏，在心里苦笑。
果然是小孩子的身体，不受控制还爱哭。
其实，太多次了，我早就不难过了。
（8）
夜深人静，我悄悄溜出门，凭着以前的记忆往警察局跑去。
临出门前，还使劲往脸上拍了几下，在胳膊上，身上都掐出了青紫的印子。
小孩子的皮肤嫩，稍微使点劲，就看着触目惊心。
夜里黑的可怕，我不敢回头看，只能死命的往前跑。
风呼呼的擦过耳际，在脸上留下了眼泪干涸的痕迹。
我在警局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一整个面包，才抽抽噎噎的讲了事情的经过。
他们为难的互相看看，最后派了一个女警察来安抚我。
她看着年轻，应该是刚工作不久，很有热情。
这样的人，会心软。
我窝在她怀里，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小孩子精力有限，今天哭过几场，更是累的睁不开眼，好在坚持到警察局了。
我不知道自己能在这具身体里待多久，得想办法为以后的自己留一个保障。
但我还小，无处可去，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寻求警察的帮助。
虐童是犯法的，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不可以。这是我早就明白却从来不敢深想的道理。
从前我总是尽力做到最好，希冀着她能施舍给我一点点温情，哪怕是一个温和些的眼神。
可现在，我不想再无望的等待了。
冷眼旁边故事的发生，我发现我从始至终对不起只有那个自卑又怯懦的小女孩。
她明明有机会长成阳光开朗的向日葵的，只需要一点点爱意作为养分。
好在我还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9）
再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面色铁青的她。
她的手有些抖，结结巴巴的回应着警察的盘问，偶尔飘向我的眼神却依旧冷漠。
直到警察说虐童是犯法的，再不配合就把她关起来，她才有所动容。
我眼睁睁看着她换了一副表情。
「别抓我，我都说。警官大人，我家还有个四岁的小娃娃，他爸死了，就靠我一个人带，我不回去他一个人不行啊。」
脸上的焦急和担忧毫不掩饰，不知情的人看了，以为她多爱自己的孩子。
她矢口否认自己的虐待过我，甚至噙着眼泪跟警察诉苦。
哭她一腔错付的爱情，哭她负心的丈夫有人外遇，哭她的不容易。
哭她儿子小小年纪没了爸，不能再没了她。
她控制不住情绪嚎啕大哭，惹人唏嘘。
她唯独，没提到我。
我愣愣的看着她，第一次觉得她是那么陌生。
我爸死了，他是孤儿，没有亲人。
我妈倒是有亲人，但她为了我爸，背着家里人私奔了，之后彻底断了联系。
我没有其他的监护人，警察也无计可施。
最后也只是警告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