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沦陷

和颜朝的这顿饭，吃得虽然不安，但也还算愉快。

大概是因为我一开始就把什么都说开了的缘故，这次他对我，倒不同以往几次，把我看作一朵打碗碗花，态度亲昵而轻视，而是多了几分亲和和尊重。

饭后我和他告辞，说：“苏慎之并不知道我来接你，我暂时也不想让他知道。”

颜朝笑：“你是想要我配合你，背着他偷偷来往。”

“是。”我有点难为情，因为偷偷那两个字，听来总是带着一种不明的色彩，容易让人产生无穷相像。

颜朝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他若想知道，自然就会知道；他若不想知道，无论我们怎么交往，他也不会知道。”

我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颜朝显然也无意多做解释。他挥手和我作别，我看着他的车尾巴一翘，一溜烟消失在眼前。

那种强烈的不安的感觉，又回来了。

我抬头看看天，青幽的天空中，有稀稀落落的几颗星，在光怪陆离的城市里，星星的光也失去了神秘的色彩，带着一种灰扑扑的气质，让人徒生几分怅惘。

这里离苏慎之的住处很远，但是离我原来住的地方，却只有三四里路的距离。自从和苏慎之同居后，我很少回我的住处。但是，今夜，苏慎之不在，我却不想一个人，回到那诺大的别墅——那有一种太过冷清的孤凉。

我决定慢悠悠地走，回我那小小的蜗居。

但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我总觉得我身后，好像多了个尾巴。然而当我忽然停住转身时，身后除了匆匆忙忙的人影，却又并没有其他。

真是电视剧看多了，我在心里自嘲。

走过热闹的主干道，又转身到一条小街道，再走过小街道，就进入了一条小巷，从小巷穿过去，就到了我住的小区——这是一条近路，往常回家，我总是这样走。但今晚的时候，因为那种被人跟踪的不好感觉，我多了个心眼，决定沿着小街道一直走，拐个C字型，这样虽然会多走一里多路，但是小街道很热闹，能给人安全感。

我在小街道走走停停，时而警觉回头，但是那种被跟踪的感觉，依然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在我看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终于松了口气。

小区里总该是安全的了吧。

然而我这个念头刚一闪现，我就听到身后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刚要回头，忽然感觉腰间一凉。我本能低头去看，却见一个明晃晃的东西一闪而过，还没等我明白发生了什么，肩上的包已经被抢走，一个矮小的身影从眼前一晃，混入了前方的人流里。

“抢东西。”我大喊一声，往前跑了两步，想要去追，可腰间却传来一阵剧痛，我伸手一摸，摸了一手红艳艳的血。

“啊……”离我最近的一个女孩，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我觉得头有点晕，不知是被女孩叫的，还是吓的。

“杀人啦！”又一个更尖利的声音响起，是一个黑胖的女人，叫得中气十足。

人流朝我潮水一样涌了过来。

我身子一晃，就朝地面栽去。

在我眼看着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的时候，我看到有个人影朝我飞扑过来。

是林俞。

我想，我是不是要死了，否则怎么会看到林俞？

小时候，听邻居阿婆说，人要死了，就会看到自己最想见的人。

我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雪白的床，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天花板。入眼皆是一片雪白。

“醒了？”一个凉凉的声音。

我偏头看去，去发现吴究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可我在昏迷的前一刻，明明看到的是林俞，林俞哪去了？

我环视病房一圈，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这会还在飞机上。”吴究也看出我在找人，说。

“谁？”我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谁？”吴究显然没料到我会问，一下子竟愣了，好一会儿，唇边才浮起一丝古怪的笑，“还有谁？当然是慎之。”

“噢，他不是出差了吗？上午才去的C城。”

“你出这么大的事，你觉得他还能出差吗？”吴究眉微微皱起。医者仁心，其实我能感觉到吴究似乎不待见我，但是，却因为我是一个病号，所以对我有着隐忍的慈悲。

是这样吧。

“我……”我这时才完全想起究竟发生了什么，在此之前，我的神经全被林俞牵走了，竟忘了过问自己的伤情，“我伤得严不严重？”

“死不了。”吴究轻描淡写。

过一会儿，又说：“不过让我奇怪的是，这并不严重的伤情，你何以会昏迷这么久，一直到进手术室你都没醒过来。搞得我差点儿都想建议不要给你用麻药，直接手术算了。”

“可能累了，想睡一会儿。”我讪讪笑着。开玩笑，不用麻药直接手术，估计我就彻底醒不过来了。

“冷笑话？”吴究又皱了皱眉，他的声音一直是那样凉凉的，没有温度，就像他长执的手术刀。所以，要表达感情的时候，他会借助一些面目表情，比如此时的皱眉，应该是表示他的不喜？不耐？

“算是吧。”我牵牵嘴角，在我看到林俞的那一刻，我只愿自己再也不要醒来，如果一直不醒来，林俞是不是一直就会在我的身边。

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我一度以为和苏慎之在一起后，我就会慢慢彻底忘了林俞，忘了对他的爱，也忘了对他的恨，然而让我想不到的是，在我最虚弱的那一刻，我心里眼里竟都是他。

林俞是真的出现了？还是我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