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愧疚式母爱

但有些时候，我还是躲不过。

我读高三，到了高考冲刺阶段。

有一天，我妈跟我爸吵了架，跑到学校来找我。

我请假出来，在学校门口听她诉说委屈和对我爸的指责。

但她说的还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烦透了，在手机上打字给她看：【多大点事，你别闹行不行？几十岁的人了，不怕丢人？】

我妈顿时翻脸，指着我大骂：“龚小洛，你说我丢人？

“我做错了什么你就说我丢人？

“我十月怀胎，害喜害得吃什么吐什么，两腿肿得一按一个坑，九死一生才把你生下来。

“那时候你不嫌我丢人？

“我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把你养大。

“我舍不得吃的好东西，专门买给你吃。

“我舍不得穿的衣服，只要你穿着好看，再贵我都买给你。

“你不嫌我丢人？

“这些年你吃的什么？我吃的什么？

“我把好吃的全给你留着。

“我吃鸭屁股、鱼尾巴、苹果皮，我抱怨过一句吗？

“我满心满眼都是你，你居然说我丢人？”

7

校内校外都是人。

我们就像猴子被人围观着，议论着。

有人说我妈在这里吵吵闹闹丢脸。

也有人说，一定是我不孝顺不听话，激怒了我妈，她才会情绪失控。

我急得眼泪直流。

我飞快写字让我妈看：“妈，您别闹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妈根本不看，她也哭，一边哭一边说：

“明明是你爸爸气我，你还说我丢人。

“他说我没事找事。

“我怎么没事找事了？

“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

“我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为了照顾你们，我累得头发都白了，脸上长皱纹了。

“背也驼了，手上全是裂口。

“你爸连鸡蛋都舍不得给我吃。

“你们吃好苹果，我吃烂的，吃苹果皮。

“你们吃新鲜饭菜，剩饭剩菜都是我的。

“你爸不体贴我，你还抱怨我？

“我为了让你有一个完整的家，才委屈自己留在你爸身边。

“不然我早就远走高飞了。

“你还恨我，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周围人对我和我爸的指责声，让我无地自容。

我又急又气，冲口而出：“既然嫌我是累赘，那你走啊！你跟我爸离婚啊！”

我妈惊呆了。

我也惊呆了。

我居然能说话了？

我妈回过神，发疯一样骂我：“你能说话为什么装哑巴？骗人好玩吗？”

我的眼泪哗哗流：“我怎么会成为哑巴的，你不知道吗？还是你选择性遗忘？”

我妈避重就轻喋喋不休：“你骗人还有理了？

“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你装哑巴，装可怜，让我无怨无悔为你付出，还让我愧疚不安。

“你现在长大了，可以不要妈了，所以你开口了？

“既然你不需要我了，那我死了，你是不是就高兴了？”

她转身就往汽车道上冲。

“滴滴滴滴……”

喇叭声响成一片。

我耳边全是惊恐的喊叫！

8

这些年，我妈寻短见的次数，没有一百次，也有五十次。

她经常为一个鸡蛋、一个苹果、一碗饭，跟我爸吵得天翻地覆。

然后她要跳楼、要撞墙、要上吊，逼得我爸妥协、认错、道歉。

所以在我们家，摔碗砸盘子都是小儿科。

我爸为什么动不动摔门而出？

因为他只要留在家里跟我妈继续吵，我妈就会用这样极端的方式逼他认错。

现在，我妈终于把这一招用到了我身上。

救人是本能。

此时我的大脑是空白的，什么也没有想。

而我的双腿比大脑反应快，没有接到大脑的指令，就跟着冲上去，抱住了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