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离妄念自无忧

“李少，已经两个多月了。”

助理担忧地看着病床上毫无血色的人。

李琰初依旧没有开口，助理又想多说两句时，他抬手指了指病房门的方向，意思很明确，他让助理走。

助理长叹口气，最终出去了。

李琰初收回视线后，平静地侧过脸望向窗外的景色，他并不是真的得了失语症，而是不愿意再开口。

医生说，他身上的癌细胞扩散得很快，而他在漫长的时间里等待死亡。

没有人知道，车祸醒来后，他做了一个很荒谬又漫长的梦。

他梦见了在大学时，他第一次把庄菲介绍给许无忧认识的时候，她眼里闪过的失望和难过。

梦见了庄菲对许无忧一次又一次地耍小手段，自己却视而不见。

梦见许无忧偷偷地哭，对着空气一遍又一遍地说：“我再也不要喜欢李琰初了。”

可第二天，她还是会咧嘴笑着给他准备爱吃的早餐。

以妹妹的名义各式各样地对他好。

而后他又梦见了庄菲介绍孟江给许无忧的那天。

梦见许无忧的抗拒，梦见她义无反顾地表白，梦见她挨了许母两耳光，梦见她被罚跪在他爸爸的遗像前……

一帧又一帧的画面让他痛不欲生，直到他又梦见许无忧被绑架，那日对家给他打了电话，要求他拿土地赎人。

可他说了什么。

他说：“许无忧不值得这个价钱。”

怎么会不值得呢？他的小忧千金不换，是无价之宝。

只是他早在许无忧失踪的时候就报了警，警察已经做好了部署，他以为他的小忧不会有事。

所以在权衡利弊之下，他拒绝了对家。

可他没有想到，许无忧会反抗，没有想到她会惹怒对家，会被捅了十几刀，会被扔进公海。

当他听到这条消息时。

整个人都崩溃了，心脏疼得快要窒息。

后悔如浪潮般将他淹没。

他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庄菲再也不管许无忧的事情。

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把万分之一的风险给考虑进去，痛恨自己为什么同意许母把许无忧送出国……

他自以为是地认为这是保护她的另外一种方式，可不曾想，是他亲手把许无忧送上了死路。

前世的许无忧死在了她风华正茂的时候，死在了二十五岁。

他欠许无忧的一辈子都还不完。

在他醒来后，想到他前段时间对许无忧的所作所为，想到许无忧对他的失望，以至于他现在连听到“许无忧”这三个字都感到害怕。

他没有办法去面对许无忧。

但李琰初没想到，他的手术会有许无忧的参与。

医生不知从什么时候进了病房，当他提到“许无忧”的名字时。

李琰初的手指微微刺痛了下，他木讷地看向医生，因为许久没有说话了，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你说……什么？”

“我猜你不愿意做手术是担心风险，所以我们请来了许小姐，这台手术如果有许小姐的参与，你的手术会——”

“不。”李琰初艰难道。

医生一怔：“这……李少，你和小姐之间是发生了什么吗？”

“许小姐虽然年纪轻，但在肿瘤方面却很有权威，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当初拒掉医院的offer，我们还一度觉得很惋惜，不过有点可惜的是……”话说一半，医生微微叹了口气。

“可惜……什么？”李琰初下意识问。

医生有些意外，他以为李琰初会知道的。

“李少，你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什么？”李琰初又问，心口莫名地感到不安。

突然，他的脑海里浮起了那日他逼许无忧道歉，碾断了她手指的画面。

可是……

当时的主治医生不是说过，不会影响到她的工作吗？

应该不是……应该不是这件事情……

李琰初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直到他听医生又叹了口气，同情道：

“当初许小姐的手指虽然重新接了，但还是影响到了她做高难度的手术。”

“简单来说，就是她再也不能上手术台了。”

轰隆一声。

李琰初僵硬在了原地，他的瞳孔微微凝滞，脑袋呈现空白，耳畔嗡嗡作响，那刻他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看见医生动合的嘴唇。

“李少？”

“李少？你没事吧？”

医生伸手轻轻拍了拍李琰初的肩膀，李琰初猛地回神，他伸手拽掉了手背上的留置针，下了床不管不顾地就往外走：

“小忧什么时候到医院？”

“她现在在哪里？”

医生在后面追：“李少，你现在的状态不对劲，你不能自己——”

“我他妈问你，小忧什么时候到医院？！”

李琰初停下脚步，一把攥住了医生的白大褂衣领，眼睛猩红地可怖。

医生不是没见到李琰初发脾气。

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李琰初临近崩溃的样子，浑身上下都带着戾气和绝望。

他动了动唇，正要说话时。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女音。

许无忧微微皱眉站在他们身后，身上还披着一件不合她尺寸的大衣。

很明显是男款。

“哥？”

李琰初的后背瞬间一僵，手指微微蜷缩。

他慢慢地侧过脸，当他看到许无忧时，薄唇微微翕动着，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他垂落双手，脸色微白，却半天回应不了对方的一句话。

“很意外吗？”许无忧问，然后笑了笑：“我也觉得很意外。”

“我以为我们这辈子不会再见面了，没想到才短短几个月过去，又以新的身份重逢。”

许无忧迈开步子，离他越来越近。

而李琰初却如被定了身一样，连抬手的动作都做不到。

许无忧的声音又轻又温柔。

他听不出有一丝一毫的怨念，这让他的心又往下沉了两分。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如今许无忧这么平静……是已经放下了吗？

“医生应该跟你说方案了。”

“不用担心，手术的成功率很高，但不是手术结束了，就是抗癌成功。”

“接下来的日子会更苦，才是真的要鼓起勇气与病魔战斗。”

许无忧语气淡淡地说完后，就随着刚刚的医生往会议室的方向去了。

手术在即。

她虽不是主刀者，却也是至关重要的参与者。

其实教授在跟她提及这场手术时，她曾犹豫过要不要回国，要不要参与。

毕竟她是真正恨过李琰初的，恨他剥夺了她的梦想，恨他曾弃她不顾。

可又转念想。

她之所以想成为医生，不就是想让这个世界上少点病痛折磨吗？

所以不管这个人是谁，不管它是什么身份，她都应该尽自己所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