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安静地退个婚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鬼眼先生”才长叹一口气，停下了脚步。他看着苏文，眼神中充满了敬佩和一丝挫败感。

“后生可畏。这个对子，老夫……对不出。”他坦然地承认道，“说吧，你到底想让老夫看什么东西？就凭你这半副对子，今天，老夫破例一次。”

苏文心中一喜，知道时机已到。

他恭敬地，将那块从宫里拓印下来的、写着几个字的羊皮纸残片，递了过去。

“请先生过目。”

“鬼眼先生”接过残片，他没有立刻去看，而是先将铺子里唯一的一盏油灯，挑得更亮了一些。然后，他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用丝绸包裹着的、晶莹剔透的水晶石片——那竟是一块被打磨得极其光滑的天然放大镜。

他将水晶石片凑到眼前，那只独眼，瞬间变得锐利如鹰。

他只看了一眼，便“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里，充满了内行对一个“拙劣模仿者”的、毫不掩饰的鄙夷。

“鬼镇北大将军秦苍的笔迹？”他头也不抬地问道。

“先生好眼力。”

“哼，这还用看？”鬼眼先生将那残片扔在桌上，不屑地说道，“这字，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外行。在我眼里，破绽百出，简直就像个没穿衣服的大姑娘，一眼就能看个通透。”

他拿起一根细长的银针，指着残片上的字，开始了他的“专业点评”。

“你看这起笔，”他指着一个“军”字，“秦苍的字，老夫三十年前有幸见过真迹。他出身行伍，一生金戈铁马，所以他的字，起笔如刀切斧砍，干净利落，带着一股子杀伐之气。而这个字，起笔绵软，犹豫不决，明显是个没摸过刀枪的软蛋写的。”

“再看这转折，”他又指向一个“关”字，“将军之字，转折处如山峦耸峙，棱角分明。而这个字，转折圆滑，刻意求工，失了那股天然的雄浑之气。这是典型的‘馆阁体’的路数，写字的人，必然是个在书斋里泡久了的酸腐文人。”

“最可笑的，是这收笔。”他指着最后一个“令”字，脸上的鄙夷更盛了，“秦苍的字，收笔如长枪大戟，力道能透纸背。而这个字，在最后一捺收尾时，为了模仿那股力道，刻意地顿了一下，导致墨迹在此处有一个微小的、不自然的‘墨点’。这就是‘心虚’的表现！他怕自己写得不像，所以才会画蛇添足！”

“综上所述，”鬼眼先生放下银针，下了结论，“这字，形似而神不似。模仿者功力虽深，但心术不正，急于求成，笔锋中带有无法掩饰的戾气和匠气。与真正久经沙场、心怀天下的将军那股沉稳浩然之气，判若云泥。”

“这字，匠气有余，霸气不足。垃圾！”

一番点评，鞭辟入里，字字珠玑。

秦如虎在旁边听得是心服口服。她自幼看父亲写字，也觉得这模仿的笔迹有些别扭，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经这老先生一番点拨，才觉得豁然开朗。

苏文更是暗暗佩服，这位“鬼眼先生”，果然名不虚传。

“那依先生之见，”苏文趁热打铁地追问道，“当今京城，能将秦将军的字，模仿到这个地步，虽然破绽百出，但也足以乱真的人，能有几个？”

鬼眼先生闻言，沉默了。他那只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痛心，也有一丝不愿提及的羞耻。

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冰凉的粗茶，喝了一口，才缓缓地说道：“若是二十年前，或许还有三五个。但如今……能有这份功力，又肯为了钱财，去做这种下三滥勾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