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香暖

“嗯，这是小事，我也就没过问。”岳氏显然是没把府里放人出去这事放在心上的。

她如今身子欠佳，很多事上都力不从心。能继续抓着几样最要紧的事继续经手就行了，这些小事，她打算渐渐放手。

老夫人和侯爷看中大姑娘，那就让大姑娘管吧。她的易哥儿不见了，也不知往后他们母子还有没有缘分再见，如果没有的话，日后整个侯府都是邵姨娘他们母子的。

岳氏不是不介意邵姨娘的存在，只是她儿子虽没了，但女儿还在。日后侯府迟早落到顾昇手里，女儿嫁人后，总得有娘家撑腰。若真和邵姨娘母子对着来，把他们得罪得狠了，侯府往后不给女儿撑腰怎么办？

岳氏需要顾及的东西太多，所以在很多事上，她就不能由着自己性子乱来。

比如说，在教顾明芍看账、处理内宅事务这些事上，岳氏并不藏私，也是变相的在向邵姨娘示好。女儿和大姑娘走得近，并且关系越来越好，她也乐于见成。

顾明棠目光仍落在那张纸上，视线从一个个的名字上慢慢划过。

见母亲在这些事上竟丝毫不设防备之心，她不免说：“后宅之事，哪有小事，桩桩件件都是大事，娘万不能掉以轻心。不出什么乱子也就罢了，一旦出了点事，那可都是娘的责任。”虽是顾明芍经手的，可最终拍板做决定的却是她娘。真哪里出了点差错，最后背锅的人还不是她娘。

岳氏如今是越发没有气性了，她闻声只笑：“只是放几个人出去而已，能出什么错？大姑娘不会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也会和女儿谈谈心，说说她们母女眼下的处境。

岳氏继续道：“易哥儿迟迟没有音讯，如今爵位又是咱们二房的，日后这偌大的侯府，还不都是他们母子的。娘心里虽然不平，可也无奈，事实便是如此。对此邵姨娘他们心里也有数，所以这些年来，也都不再争什么吵什么。”迟早是他们的，又还争什么呢？

“我眼看着不中用了，如今也只是挂个虚名而已。等昇哥儿娶了媳妇，这掌家权迟早交到他媳妇手里。大姑娘心里也明白，所以她必会事事上心，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而我若连这点小事都对她问东问西的，反而令人家心里不快，回头生了怨怼之心。”

生了怨怼之心倒无碍，就怕她为此会和女儿离了心。她最怕的还是女儿以后的日子难过。

顾明棠心里知道母亲这是在为她筹谋，可如今有了不一样的路走，她不愿日后卑躬屈膝的活在邵氏母子的淫威下。

“娘快别这样想，女儿说了，弟弟一定会找回来的。只要弟弟回家了，那这侯府以后就是弟弟的。娘，女儿这两天都梦到弟弟了，说不定这是好兆头啊。”

岳氏眼睛一亮：“真的？”忙问，“梦到他什么了？”

顾明棠笑：“梦到他喊我姐姐。”

岳氏也跟着笑，然后眼圈突然红了起来。

顾明棠趁势说：“所以啊，我们千万不能放弃继续寻找弟弟，您也别想着怎么去讨好邵姨娘他们。面子上同他们过得去就行，往后私下里该有的防备之心还是得有。”

岳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点头，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她蹙眉问女儿：“你跟大姑娘吵架了？不然今天怎么会说这些。”

因为母亲还在病中，所以有些事情顾明棠暂时还不想告诉母亲。母亲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等她身子调理得好些了，再慢慢告诉她一些事也不迟。

她相信，如果现在就把其实是顾明芍害她落水的消息告诉母亲，母亲肯定会又气又急，然后晕过去。如此一来，只能加重她的病情而已。

所以，顾明棠摇摇头：“我和大姐姐没有吵架。”但又说，“可这是两码事，我和大姐姐的交情是一码事，这内宅之事又是另外一码事，这两件事不可混为一谈。娘，您就当是为了女儿重新振作起来吧。还为了弟弟！弟弟只是丢了，迟早找得回来，万一哪天他回来了，可您却一病不起，怎么是好？”

“你真梦到你弟弟了？”岳氏再问。

显然，女儿的这个梦，重新给了她希望。

顾明棠信誓旦旦保证：“当然了！娘觉得女儿是骗您的？”她一脸的认真严肃。

岳氏笑着摇头：“当然不是。只是……只是我怎么就没有梦到易哥儿呢。”

顾明棠拉着她手：“您也想梦到易哥儿啊？那您快快把身子养好啊。您身子好了，有精神了，就能梦到易哥儿啦。”

岳氏今天心情极是不错，所以女儿的话，她大半都听进心里去了。

是啊，儿子只是丢了，又没死，她为什么就要彻底放弃他呢？说不定他现在正待在某个地方，正等着她去救呢，她又怎能自己就先放弃了？

“棠儿说得对，娘不能就这样一直消沉下去，娘该振作起来！”

顾明棠搂住母亲，很开心：“这样就对了嘛。日子还长着呢，只要咱们都好好的活着，一家团聚不是迟早的事吗？”然后顺手拿过那张写有府上奴仆名单的纸来，“这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桩桩件件您都得上心。您如果力不从心，不是还有女儿嘛，女儿帮您。”

岳氏是管家的一把好手，掌管偌大侯府虽才几年，但府里上上下下的大小事情她都摸得清楚。像这种府里奴仆的放出和买进，她几乎只需扫一眼，就能大概看出端倪来。

芍香院的这个环儿，大姑娘身边的二等侍婢，今年不过才十六七，怎么也没到放出去的年纪，又怎么会在名单中呢？

“庄嬷嬷，你看看这个人。”岳氏脑子虽清醒，身上却绵软无力，声音虚浮。

庄嬷嬷应声过来看，只一眼就说：“这叫环儿的丫头今年才十六，离被放出去且还有几年呢，怎么会在名单中？”

岳氏没说话，只是目光幽幽从名单上抬起。

大姑娘利用掌家之权暗中做些手脚，岳氏其实并不意外。只是她一时猜不出来，大姑娘借职务之便放走这个丫鬟，到底是为何。

“棠儿，你和大姑娘走得近，你看看对这个叫环儿的丫鬟熟悉不熟悉？”岳氏问女儿。

顾明棠摇摇头：“在大姐姐院儿里见过，只知道是个机灵的丫头，却不算熟悉。”而这时候，顾明棠心里也大概有点数了。那天她利用翠玉故意给顾明芍通风报信，顾明芍显然是心虚得害怕了。

如果猜得没错，她失足踩进水塘里，应该跟这个丫鬟脱不了干系。

但这些事，顾明棠暂时没和母亲说。

岳氏静默了片刻后，吩咐了身边的人：“去把大姑娘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