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之光

陆霄并不是为了在张基准面前充好汉，他是真的想赢。

当天回家，他硬着头皮，支支吾吾的向父母提出了买球衣球鞋的想法。在和穿着华丽的赵家耀站在一起，虽然他并没有感到自卑，但既然最后要在球场上遇见，他不想太掉份了。

让陆霄没想到的是，平时想要点零花钱都得被骂个狗血淋头，买球衣球鞋这种大笔支出，他的父母不但没反对，反而显得比他还高兴。

陆霄并不知道，最近几天，他时而在家里辗转反侧长吁短叹到半夜，时而抱着胯在床上叫苦不迭，隔天走路腿还打颤，没把他父母给吓死。

那时候，生理教育这个说法还不普及，两位羞于开口的父母，以为陆霄的青春期提前到了，愁得就差找算命先生给算算，照陆霄这么自我折腾下去，他们陆家能不能有后这个问题了。

听到陆霄是因为踢球才这样，心里的巨石落地，当即跑往市里最大的百货商店，转眼便让陆霄从头到尾焕然一新。当天的晚餐更是奢华，他们居然还难得的下了趟馆子。

陆霄吃得满嘴是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向父母保证：“爸，妈，你们放心，儿子一定会赢下赵家耀！”

“好，好。”他的父母笑得年轻了好几岁，“虽然比不上读书，专心踢球也差不到哪去。”对于胜负，两人倒不怎么放在心上。

第二天，新衣服新靴子穿得一丝不苟的陆霄兴冲冲的跑去厂里，还没来得及在队友面前炫耀，就遇到了麻烦。

他被老黄犬给拦在门口了……

“嚯，你这小子。换身皮，连我都差点没认出来。”老张头笑呵呵的把老黄犬赶走，调侃了一句，把陆霄弄得有些面皮发烫。

老黄犬都发现了陆霄的不同，在厂里等着陆霄的孩子们当然也能看见，一群人立马将陆霄围住，叽叽喳喳的羡慕不已，陆霄不得不提醒他们先把口水吞下去，别把新球服给弄脏了。

“不就是换了一件黄色短袖嘛，有什么好看的？”在一旁的唐宋满不在乎的说到。

“什么叫不就是！”作为陆霄的忠实拥趸，安吉的眼睛瞪得浑圆，“这可是巴西队的球服！世界冠军哦！看到没，十一号！R……O……若……马……日……哦……”

对于球服背后的洋文，安吉十分拗口的拼着，越拼越觉得不对。若马日哦？好像没听过这个球员的名字啊，该不会陆霄印错了吧？

“罗马里奥。”陆霄淡淡的说道，“这上面印的，是他名字的葡萄牙语。”

“葡……葡萄牙？”安吉惊呆了，“罗马里奥这个叛徒！他不是巴西人吗！”

“你懂个屁！”陆霄没好气的在安吉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巴西的官方语言就是葡萄牙语！”

“霄哥，你懂得可真多！”安吉这才恍然大悟，接着替陆霄吹嘘，“看到没，罗马里奥，这个星球上最好的球员。这可不是一件黄色短袖，而是所有球员的信仰！在我们球队，只有霄哥配穿这个号码！”

“哇！”人群再次哗然。

他们虽然跟着踢了一周的足球，对足球新闻了解得还是太少，回家后顶多守着电视看看《足球小将》。这会儿球也不着急着踢了，非要让陆霄说说罗马里奥有多厉害。

其实陆霄也没看过罗马里奥踢球，毕竟因为时差的关系，别人踢球的时候，陆霄多半已经睡了。就算没睡，那个时候也很难找到荷兰和西班牙联赛的比赛转播。而刚过去的世界杯……陆霄还没对足球产生兴趣呢。

所以，他对罗马里奥的消息，大多是从报纸上得来的。不过这不妨碍他将罗马里奥吹得天花乱坠。

“那么，罗马里奥会曲线射门吗？”有个小孩好奇的问。

陆霄一咬牙，狠狠的点头：“会！太空翼会的，他都会！”他知道，不这么说，罗马里奥休想得到孩子们的认可。

“这个罗马里奥真是太牛了！”安吉带着人群又是一阵哗然。

听他们说得热闹，在远处默默颠球的唐宋低头看了看脚上那双裂了口子的布鞋，撇了撇嘴，下意识的摸了摸还有些火辣辣的脸颊。

快被问得黔驴技穷的陆霄正好看到，便主动问：“唐宋，你的脸上怎么有红印？”

“我摔的。”唐宋轻描淡写的说。

安吉屁颠屁颠的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乐得大笑：“你在哪摔的？居然摔出了五个手指印？”

陆霄也发现唐宋不对，一把将幸灾乐祸的安吉推开，揽着唐宋的肩膀，豪迈的说：“唐宋，你说实话，是不是石油厂的人打击报复？你放心，现在你是我的球员，有人敢欺负你，我肯定替你出头。走，咱们找石油厂的人算账去！”

谁知道唐宋并不领情，低头钻出去，不满的说：“我说摔的就是摔的，你们还练不练球？不练我就走了。”

“练！练！当然得练，咱们还要打败赵家耀呢！”一直被众星拱月的陆霄，这才想起还有大事，赶紧组织球员训练。

趁着赢下石油厂的兴致，四厂的孩子训练很是认真，一直练到夕阳西下，才慢悠悠的往家走。

回到四厂员工生活区，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陆霄，想到早上出门前父母说的晚上炖猪蹄，连着咽了几次口水，正要向家里发起冲锋的时候，被唐宋叫住了。

“足球以后放你那里。”唐宋抱着足球反复摩挲。

陆霄以为饿出了幻觉，这枚足球，唐宋可是看得比啥都宝贵，连宋方剑都不能动，怎么就起了要交给他的念头？

“我以后要睡懒觉，不想耽搁你们训练。”唐宋还是在摩挲足球。

陆霄就更不信了。过去的几天，哪天不是唐宋最先赶到四厂？怎么说睡懒觉就睡懒觉了？

“反正，就放你那儿了！”

唐宋猛地将球塞进陆霄怀里，然后拔腿就跑，好像刚才塞了个烫手山芋给陆霄一般。

陆霄拿着球一阵恍然，搞不懂唐宋这个家伙又发哪门子的神经。

唐宋将球交给陆霄后，一直跑到远处的转角，才停下来，探头回去看了看。见到陆霄抱着足球回了家，才在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然后低着头，也不回家，慢慢的挪到了叶金石的摊子边上。

叶金石在厂里退休后闲不下来，就摆了这个修自行车的摊子继续为人民服务。周边几条街的人都照顾他的生意，就算没什么修的，也有群人在他摊子坐着，陪他聊天。

每到傍晚，也是摊子最忙的时候，叶金石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也没管唐宋。递了张板凳给他，便继续摆弄着手里的自行车。

他很放心唐宋。别的小孩来玩，看到摊上的工具就非要玩个遍才罢休，最后不是少了个扳手，就是别人摆在旁边的自行车缺了个螺丝。而唐宋就不同，他会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偶尔还会帮叶金石打下手。

不过，今天的唐宋好像有些不同。等叶金石忙完后，发现唐宋面前堆着一堆补胎留下了的废料，他拿过一片，在脚上比了比，然后又换一片，继续比。

发现叶金石在看他，唐宋的脸一下红了，好像做坏事被抓住了一般：“我，我以为这些是你不要了的……”

“当然是不要的。”叶金石慈祥的说，“但你得告诉我，你要用它们做什么。”

唐宋犹豫了一下，将脚伸到叶金石的面前。又踢了一天的球，他鞋子上的裂口更大了，五个脚指头争相恐后的往外跑。

叶金石怔怔的看了半晌，鼻子有些发酸：“你，就是穿这双鞋子，和石油厂的那群小孩踢的球？”

唐宋点了点头。

叶金石又问：“你爸知道你踢球的事了吗？”

唐宋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叶金石突然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唐明宇那个混球！就让你穿成这样去踢球！上次给你的十块钱，是不是也被他拿去买酒了？一个大男人，成天就知道喝酒，喝的酒都变成水进了他的脑子吗？连自己孩子都不管！他不知道踢球该穿什么啊！走，我带你去找他。我就不信了，他能做的事，他儿子怎么就不能做了！”

“爷爷……我……我不去……”唐宋死命的拽着叶金石，“鞋子我不补了，以后，大不了我踢球的时候不穿鞋子……”

“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看到唐宋少有的一脸惊恐，叶金石长长的叹了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今天找了唐明宇，以后呢？苦的还不是孩子？

“那，我给你的鞋子改装一下。”叶金石本想自掏腰包给唐宋买新鞋子，但他知道唐宋肯定不干，便笑眯眯的说道。

“改装一下？”唐宋好奇的偏起了脑袋。

“对呀，我给你做一双和他们都不一样的球鞋！”说着，叶金石就拿过边角料，一边在唐宋脚上比划，一边剪来剪去。

看着忙碌的叶金石，唐宋的眼睛越睁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