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之光

黝黑男孩没有料错。

两个失球之后，坚韧的四厂并没放弃，并很快展开了反击，而且一击中的！

陆霄在禁区内拿球的时候，方小强一时没想通，他们这支以防守闻名的球队为何会让陆霄如此轻易的得球。等他回追的时候，陆霄已经用他那爆裂的射门为四厂取得了进球。

这个进球，让方小强更觉耻辱，他越发的想取得进球。

“还是进攻。”方小强的指令又一次和队友不谋而合。

于是，他们再次疯狂的进攻，就像上满了发条的玩具，一放手就无法停止。

“现在你明白了？”黝黑男孩笑着问赵家耀。

“我明白了。”赵家耀脸色苍白，握着拳头狠狠的砸在水泥铸就的看台上，“方小强就是个蠢货！他是后防核心，队友在防守的时候习惯了和他配合。一旦他不在，队友的实力虽然没变，防守中却难免出现混乱。真是个蠢货啊！现在回去防守，他们至少还能保持一个球的领先。他却偏偏……哎！”

赵家耀仰头长叹。

在他叹息中，四厂再次取得进球，唐宋晃开一个防守球员后，居然没人跟上补位，任由他杀进禁区，一个轻飘飘的挑射，从死角打进了球门！

就这样，四厂扳平了比分！

“哎，果然又是这样。”黝黑男孩看得哈哈大笑，“陆霄进一个球，唐宋就非要进一个球，那个小孩的对手，好像不是别人，而是他的队友！”

比分落后，四厂都不曾有所畏惧，此时扳平比分，他们的气势更是猛然高涨，在场上就像一辆由各种零件攒出的列车，哐啷啷的沿着球场碾过，转眼就把方小强他们那辆只有油门的昂贵跑车碾了个粉碎！

4：2，从扳平到反超，毫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得就像在酒后书写狂草。

输球联盟愕然，看台上一片静默。没人想到这场比赛就这样结束了。那可是方小强所在的市小学联赛亚军球队啊！

汗水如溪，沿着方小强的肌肉流下。他觉得自己输得有些莫名其妙，可又不得不承认，陆霄在场上的悍然，以及唐宋在场上的鬼魅，的确配得上这么一场胜利。

而且，他还发现，一身大汗之后，即使输球，心情也好了很多。

“恭喜你。”他主动找到陆霄，“如果这是市小学联赛的话，你们就是冠军了。”

方小强是亚军，赢了他们的，按理来说，自然就是冠军。

“不。”和柳飘飘的约定完成一半，陆霄也心情大好，和方小强的手握在一起，算是揭过了赛前的不愉快，“只有赢了机关小学，我们才是冠军。”

方小强脸色一变，犹豫了片刻才说：“我的建议是，你们把那场比赛取消吧。以连胜结束的假期，足够你们一辈子回忆了。”

只有输过球，才知道输球后的痛苦。方小强输了两场最不该输的球，一次是在市小学联赛上，一次是在夏令营的结业考核中。这两次输球，都让他无法重来，只能成为永远的遗憾。所以，他才会这样劝诫陆霄。

“的确，这个暑假已经足够完美了。可如果不踢那场球，我会后悔一辈子的。”陆霄笑着说，“即使结局很惨，我也会去踢的。”

面对方小强这种磊落的对手，陆霄少有的松了口。不管在张基准面前怎么强硬，陆霄心里总是有些不确定。

“没错。”方小强低头想了想，突然展颜一笑，“你说得不错，输了是终身遗憾，不踢是后悔一辈子。有了这句话，我们这场球输得值！”

两个惺惺相惜的男孩握手大笑，把旁边的唐宋气了个半死。

“陆霄，下场比赛你别上了。”唐宋气愤的说道。

两人同时一愣，他们怎么又惹唐宋不开心了？

“下场比赛，我一定会赢。还会踢得更好，比你还好！”唐宋撅起嘴，说得十分倔强。

这话从何说起？陆霄茫然片刻，心里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之前就一直在纳闷，平时闷葫芦一般的唐宋，为什么也非要和赵家耀踢球？现在他明白了，那天赵家耀单单对唐宋说他还能踢得更好，肯定让唐宋误会是说他踢得不如陆霄。

这可是犯了唐宋的大忌！你就算直接说唐宋踢得不行都没问题，可你不能让他以为你在说他踢得不如陆霄。

“原来如此。”听陆霄解释完，方小强哈哈大笑，“赵家耀性子孤傲，老是得罪的人毛病怕是很难改掉。不过他作为机关小学的组织核心，的确是有两把刷子，你们得小心。”

陆霄并没将方小强的话放在心上。他踢球就靠着一股子彪悍之气，要他小心提防别人，那是想都别想，他只想让别人提防他。

“什么是组织核心？”唐宋却追问道。

“组织核心就是……”方小强一下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就是用传球将队友凝聚成一块，并且控制场上节奏，用传球告诉队友何时该进攻，何时该慢下来等待时机的球员。就像你们球队，虽然这场比赛获胜了，其实踢得像一团散沙，要不是我们犯错，你们是赢不下来的。”

唐宋听了前半段，后半段就没放在心上了。他们球队赢了球，那就是踢得最好的球队，最好的球队能有什么毛病？

“不过，”方小强的心结被陆霄解开，不由得有些看好他们，所以知无不言，继续介绍机关小学的情况，“赵家耀虽然是组织核心，他们球队最重要的，却是中卫李成栋。单比防守能力，我或许能和他不相上下，但他还拥有不俗的进攻能力。更重要的是，他比我冷静，有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改了年龄，实际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别小看这点，球场上胜负之势往往在一瞬间就决定，如果不能冷静下来，在错误的时间做了错误的选择，结局就已经决定了。”

陆霄和唐宋似懂非懂的点头。陆霄点头，是因为听说李成栋是后卫，到时候两人会正面交锋。而唐宋，则单纯的为方小强说了这么大段话而点头。一个人对你说了这么久，不管对不对，你总得有所表示吧？

“祝你们好运。”最后，方小强和陆霄拥抱了一下，本来想交换球衣的，可一看陆霄印在球服上的罗马里奥已经有些脱胶，觉得还是自己去买一件为好。而唐宋，身上就一件洗得看不清颜色的短袖，更没有交换的意义。于是他委婉的提醒了四厂应该有套自己的球服，便将换球衣的念头作罢。

“这群疯子，还真让他们办到了！”张基准在场边恨得牙痒，愤愤的骂了一句，就蹲下去，和其他四个输球联盟的人郁闷的在地上挖坑。

在看台上目瞪口呆的赵家耀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难道，临原市就真没球队能赢下四厂，没球员能阻止陆霄进球了？”

“有啊。”黝黑男孩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机关小学就能赢四厂，李成栋就可以阻止陆霄进球。”

“你……”赵家耀发现他很不想黝黑男孩说话，机关小学当然能办到，但他说的是除了机关小学以外的球队。这个家伙为什么非要把四厂看得这么高？

那边柳飘飘掩嘴笑了：“有些人啊，就喜欢自吹自擂。”

黝黑男孩赶紧捂住嘴：“哎哟，一不小心又犯了老毛病。柳大班长，今天回去我自罚三篇日记。我和某些人可不同，虽然我的确很厉害，但我还是听你的话的。”

原来，这个黝黑男孩就是李成栋！所以，他才那么熟悉方小强！

“哼！你们就气我吧！”赵家耀愤然离场。李成栋和柳飘飘互视一眼，也笑着跟了上去。

不过，两人在离开球场的时候都回了一次头，看的人也相同。

陆霄和唐宋，今天的球场上，只有这两个人值得他们回头。

四厂球员凯旋回到员工生活区，在叶金石那里闲聊的人听到他们获胜，那叫一个高兴，呼朋唤友的，相当于给他们办了个小型的庆功仪式，热闹的声音几乎传遍了四厂员工生活区。仪式结束，各球员家长宝贝般的把孩子们带回了家。毋庸置疑，他们晚上会好吃好喝，有求必应。

人群转眼散去，唐宋孤独的留在原地，嘴角淡淡的笑着，也说不上是喜悦还是悲伤。

“唐宋，今晚在我家吃饭吧。孩子们都说你是赢球的功臣呢。”叶金石招呼道。

“不了爷爷，我也要回家呢。”

说完，唐宋便往家走去。

他又进球了，和陆霄一样多。他的球队也赢了，队友感谢他，队友的家长夸奖他，连叶金石都说他是功臣。

他觉得很开心，因为这代表他比别的孩子做得还要好。

这一次，也许会不同了吧？

他犹犹豫豫，却难掩期待的推开家门，他也是有父亲的，说不定他也可以……

“啪！”

推开门的光并没有驱散房间里的阴暗，一个重重的巴掌迎面而来，打得唐宋眼冒金花，嘴里泛起了熟悉的味道。

“下次再去踢球，我就打断你的腿。”

刺鼻的酒气中，语气平静。这不是警告，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踢球，就断腿，这个因果中，没有任何斡旋的余地。

唐宋低着头回到卧室，用舌头舔着嘴角的伤口。他的眼中并没有泪，只是静静的望着窗外。

黄昏的天空满是褐色的云彩，被长方形的窗棂裁剪，就像他踢球的球场。

只有在那里，他才有片刻的自由，奔跑如同飞翔。可为什么，那个男人连这点自由都要从他身边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