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攀我高枝

“硌——”

又是一声响，萧清若睡得并不沉，虽然她做了一场梦，但静室里忽然响起这样一声，就好像什么东西被撞倒，又被人眼疾手快的扶回去，这样深的夜，她能想到的只有鬼怪。

又或者……她之于这里才是鬼怪，有人替天行道，前来降妖除魔？

她没有立刻翻身坐起来，而是伸长了胳膊去撩帐帘，黑暗里一灯如豆，橘红色的火苗晃动着——看样子更像是一根火折子，有人举着它，拼命的想要固定住，然后有轻微的吸气声响起，像是在努力的压抑住什么。

看来并不是什么捉妖道人，而是个登徒子。

她这样想。

然后她将帐帘再掀开一点，露出被微弱的光笼罩着的人，那人穿着的应该是夜行衣，但衣袖如一层云，衣摆也长，怎么看都不像是方便翻上翻下，这样的夜行衣……倒实在是特立独行，再往脸上看，也不知是灯光太弱还是周围太暗又或是他本身就肤白，总之，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那人面色惨白，像个鬼，偏偏眉眼还是秾丽，就仿佛在出门之前特特给自己画了眉，而唇红如血……也许那真的是被血染的颜色，就更显得一管直挺的鼻白到近乎透明。

只看着眼熟。

想到这里，萧清若一骨碌身坐起来，她这时候披头散发，身上穿着的也只是寝衣，但这也是正常的，谁睡觉的时候还能将自己打扮得隆重如同参加什么高规格宴饮？

好在屋子里只有那一点火折子发出的光，然后便是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虽然……和那不速之客比起来，她如今这个样子才更像是那些志怪里描述的专吓人的妖怪——

“谁！”

冷不丁听见有人低喝，这倒是吓了她好大一跳，萧清若心内好笑，这人闯了她的屋子，却又要问她是谁。

“这正是我要问阁下的。”她放缓了语调，听不出一丝慌乱，同时又刻意放轻了声音，白露就在外间，刚刚那一声虽然没叫醒她，但不代表之后她也不会醒，大晚上的就在里间她的屋子里传来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对话，不把人吓死那才奇怪。

“是在下失礼。”那人的声音比她放得还轻，是那种中气不足的轻，尾音低下去，然后是粗重的喘息，火光晃了一下，颤颤巍巍的火苗，就仿佛说话的这个人。

“你受伤了？”萧清若往那人的方向微微挪了一步，试探着问。

“在下本无意冒犯，先前也不知道这里竟然是姑娘的闺房，既然姑娘已经醒了，又不怕我，不知……可否请姑娘为在下举着这火？”

萧清若迈步走过去，伸手从那人手中接过火折子，那人坐着，她站着，火光顺着她举起的方向挑起来，一点微弱的光堪堪照在那人侧脸，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是衣料摩擦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闷哼，然后她听到一把粗嘎的嗓子，应该是极痛，痛到近乎失声，“还请姑娘……替我……拔箭……”

她看到他的额角有汗落下来，火折子移过去，她顺着他手伸过去的方向看，后肩上插着一支短箭，露出的箭杆上闪着幽蓝的光，她用仅有的认知判断，小声的惊呼，“箭上有毒！”

“无妨。”那人似乎并不在意，只喘了口气，然后接着说道，“在下手上无力，还请姑娘……替我拔箭。”

萧清若有些不知所措，她刚刚自一场极耗心神的梦中醒来，还来不及感伤，就察觉到屋子里的这位不速之客，如今这位不速之客还要让她帮忙拔箭，整个过程发展的诡异又自然，实在让人有些无语，但这时候也顾不上许多，她只好顺着他的意思，但需要先将桌上的灯点亮。

暖黄的灯光柔柔的亮起来，她吹熄了火折子，随手放在桌上，然后她伸出手，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握上箭杆，又在拔箭之前想到一个可能：如果他忍不住叫喊出来，到时候将府中人惊醒，那可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容不得多想，她随手抽出那人头上的簪子，又动作利落的塞进那人口中，簪子手感细腻，似乎是枚玉簪，紧接着她手上一使力，那只短箭被拔了出来，她凭着记忆用另一只手按住伤口，只觉得有血汩汩的冒出来，灼烫着她的掌心。

那人极其隐忍的痛哼一声，隐隐一声轻响，不知是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当啷几声碎响。

萧清若只觉得自己的手在抖，也许她整个人都在抖，她还按在那人的伤口上，她打算好人做到底，再帮他包扎一下，虽然此刻的场景怎么看都诡异万分，但既然已经开了个头，就只能硬着头皮顺着事态发展下去，只求白露千万不要醒来，更求这人在一切都处理好以后千万千万别晕倒在她的屋子里。

“……多谢。”这一声里短短两个字却掺杂着七八声沉重的呼吸。

“你还能走吧？”萧清若一边问一边四下张望着思考接下来要如何替他包扎，目光落在地上，就看见断成几截的簪子，她错愕的看着他，那得是多大的力气……竟然将簪子都咬断了？

“呵……”那人勉强笑了一声，“劳烦姑娘再帮个忙，帮在下……包扎一下……”

萧清若叹了口气，“我正在想，要如何帮你包扎。”

她前后两辈子加起来也只看过苏杞一个人的身体，眼下出现了个身份不明好坏不辨的人，她不光替他拔箭，如今竟然还要帮他包扎，包扎这种活……听上去容易，只要拿布条裹上就行了，但那也得先宽了外袍，不然包什么去？包衣服么？

而若只是伤了胳膊，不过是一挽袖子的事儿，但肩上不行，她犹犹豫豫半晌，最后还是咬了咬牙，手才触及到那人的衣带，又忽然猛的抬头，视线上移，落在那人脸上，灯光里那人眉目如画——虽然因为失血而看上去面容惨白，但也挡不住那一点艳色。

“宣、城、王、殿、下、”她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