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泽出现的那天,是暮春的一个雨天。雨丝斜斜地织着,把游乐园的彩色顶棚晕成了水彩画,空气里飘着湿润的青草香。我帮小语送外卖到游乐园维修部,刚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就看见个穿蓝色工装服的男生,正蹲在地上修一匹棕色木马的后腿。他的额前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鼻尖沾着点银灰色的漆料,手里捏着支细毛刷,正小心翼翼地给掉漆的木纹补色,专注得像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王师傅在吗?送甜品的。”我把保温盒放在铁桌上,他猛地抬头,手里的毛刷“啪嗒”一声掉在漆桶里,溅了点银漆在卡其色工装裤上。他慌忙站起来时,膝盖不小心撞到了木马底座,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先欠身道歉:“不好意思,没注意有人进来。我是新来的维修师陈泽,王师傅去仓库查零件了,估计得晚点回来。”
小语这时也撑着伞进来了,手里还攥着块热毛巾和一杯热可可:“若尘说你们维修部总吃冷饭,我多带了份热的。”她把毛巾递给陈泽,目光落在他沾着漆的脸颊上,忍不住笑出声,“这里沾到漆了,擦不掉会留印子的。”说着从围裙口袋里掏出片湿巾,踮起脚尖轻轻帮他擦脸颊。她的指尖很轻,带着黄油的香气,陈泽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放轻了,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直到小语收回手,才讷讷地说了句:“谢、谢谢。”
那天的热可可香气在维修部飘了一下午。陈泽捧着印着小熊图案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眼睛却总不自觉地瞟向窗外——小语正蹲在屋檐下,给淋湿的流浪猫喂饼干,雨丝落在她发梢,像撒了层碎银,猫咪蹭她手心时,她笑得眉眼弯弯。后来陈泽偷偷跟我说,那天他突然觉得,游乐园的春天不是被雨水浇绿的,是被小语喂猫时的温柔泡暖的。
从那天起,陈泽成了甜品屋的“准点客”。每天午休的十二点整,他都会踩着点出现在甜品屋门口,工装服上还带着淡淡的机油味,却总是先站在门口拍掉身上的灰尘,才轻声问:“小语,今天有新鲜出炉的曲奇吗?”小语每次都会笑着从烤箱里拿出刚烤好的饼干,用牛皮纸袋装着递给他:“特意留了你喜欢的海盐焦糖味,咸甜口的,配咖啡刚好。”
他总说“是给同事带的”,却每次都把饼干偷偷藏在维修部的抽屉里。等小语下午送外卖来,就假装“刚发现”:“这饼干没人吃,放着可惜,你尝尝?”小语明知他的小心思,却还是会接过来,掰一块放进嘴里,眯着眼睛说:“比昨天的酥,火候掐得正好,看来我的‘陈师傅品鉴会’没白开。”我趴在文创店的柜台上看他们一来一往,忍不住笑这俩人为了靠近,连借口都甜得发腻。
陈泽的“回报”藏在点点滴滴的细节里。甜品屋的烤箱突然不发热那天,小语急得团团转,陈泽背着工具箱就跑来了,拆开烤箱后盖说:“加热管接触不良,跟木马电机的原理差不多,我给你紧一紧就好。”修完还在烤箱上贴了张便签:“别空烧,每周三我来检查一次,免费保修。”小语把那张便签贴在冰箱上,边角都磨软了还舍不得换。
下雨天甜品屋的屋顶漏雨,雨水滴在柜台的曲奇罐上,小语正拿盆接着,陈泽踩着梯子就爬上来了。他趴在屋顶上,用防水胶把缝隙补得严严实实,下来时裤脚和后背全湿了,却先问:“柜台没淋湿吧?饼干受潮了就不好吃了。”小语煮了姜枣茶给他驱寒,他捏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她转:“你围裙上沾面粉了,像只小花猫。”小语的脸“腾”地红了,转身去擦围裙,耳尖却红到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