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揽春烟

陆杨的爹，是先侯爷的堂兄，到了这一辈，也不算多亲，可陆杨的娘蒋氏，是老夫人的亲妹妹，所以论起远近，大家都成二房为表亲，而不是堂亲。

陆家的根在梁州，听闻陆成椋不喜欢盛京繁闹，想在梁州养老，这才举家安置在梁州老家，只在陆宥林袭爵后，准了陆杨拖家带口攀关系，入了侯府，做了表少爷。

老夫人一听他们从梁州来，拖着病躯也要去外面迎人，令下人在侯府前摆了好大的阵仗。

柳拂缇赶到时，五六辆马车停在侯府前，主子奴才都下的差不多了，陆宥林正同陆成椋说话，陆成椋看起来比前几年老了些，一身灰色锦袍，外罩棕色长衫，两鬓生了白发，面容枯瘦，沟壑纵横，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面相。

相较之下，蒋氏则是一脸中年富态相，嘴角有颗显眼的黑痣，身着靛青衣裙，不笑倒是不显，一笑起来眼尾满是皱纹，此刻扶着老太太家长里短，嘘寒问暖。

跟在身后的女眷们也三三两两，叽叽喳喳，对着侯府门楣评头论足，好生艳羡。

柳拂缇暗暗瞧了几眼，连许多年前见过一面，他家三姑娘屋里的赘婿都一道而来，看样子，这是把全家都带搬来了。

一大家子二三十人陆陆续续进门，柳拂缇被挤去了边上，陆成椋甚至没正眼瞧她，还是老夫人和蒋氏从她身边过时，蒋氏上下把她打量了几眼，皮笑肉不笑道：“姐姐，几年不见，你这媳妇倒是长本事了。”

老夫人厌嫌地拉着蒋氏往里走：“谁让人家母家有钱！”

饭桌上，蒋氏拿腔捏调，询问陆宥林：“宥林，听说你讨了个妾室，怎么不见人？”

“姨母，莺儿有了身子，不便出来见客，等明儿一早，我叫她给姨母敬茶。”陆宥林笑应。

蒋氏点点头，用筷子挑拣地扒拉着饭菜，夹枪带棒道：“如此看来，这府上还是你做主，我当是这侯府，换了别家的姓，早就不姓陆了。”

“姨母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们陆家可是圣上亲封侯爵府，不姓陆还能姓什么？”陆宥林有些尴尬。

陆成椋用枯木般的手端着酒盏，语气阴寒：“我看，是要姓柳了吧。”

桌上的气氛一下降到冰点，一众人和那些陌生的脸统统望向柳拂缇。

柳拂缇算是看明白了，这一家子，是来给他们那畜生儿子讨公道来了，摆明是冲着自己。

既瞧出目的，想躲，自是躲不掉的，若由着他们一来就给自己个下马威，那往后在这侯府，自己这个主母，只怕真说不上话了。

柳拂缇面色平静，不惊不恼，自斟一杯，缓缓笑道：“二叔公如此明事理，当真叫拂缇感动。”

柳拂缇不顾他们错愕的目光，自顾自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这些年侯府的吃穿用度，多半是柳家在接济，就连月月送去老家的银两，也在其中，这侯府不说全然姓柳，可半个柳字，也是当的起的。如今看来这一家百十口，只有二叔公您念着柳家的好，肯说句公道话，拂缇当敬您才是！”

陆成椋终归是读过书的，还差点中举，要他撕破脸，来不讲理的一套，他还真干不出来。

倒是那蒋氏，和老太太一样，胸无点墨，目光短浅，见自家人吃了憋，直把筷子一拍，开门见山道：“柳拂缇，你不用跟我们打马虎眼。我告诉你，你若还想保住这侯府主母的地位，我给你三日时间，把二房抬轿请回府上，再同我儿磕头认罪。”

柳拂缇眼看蕊心在门前急慌慌的却不敢进来，想是素心的事还没解决，索性放下酒盏，独自起身：

“姨母，你我同为妇人，你明知这么大的决定不可能是一个人做的，何必在这难为我？况且您儿子做了什么事，您定比谁都清楚，有什么你找侯爷说去，犯不上在我这跳脚。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你……你说什么？”蒋氏难以置信地瞪着柳拂缇，转眼看向老太太，“这就是你们侯府的媳妇？就是这么同长辈说话的？你给我回来！”

柳拂缇将那屋内尖锐的咒骂抛之脑后，直奔门外，蕊心一看到柳拂缇就哭了：“夫人，您快去瞧瞧吧，素心不肯服软，那柳姨娘张罗着要打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