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

赶走人牙子后，小姨转过身来，却突然伸出手来，给了我和哥哥一人一个耳光。

却又突然蹲下来，抱着我和哥哥哭出声来。

我这才看见外婆就跟在小姨身后。

平日里不管有多忙，外婆都会把她的发丝梳的一丝不苟。

可现在外婆发丝凌乱，脸上全是沧桑的尘土，不住地喘气。

而小姨更是衣衫凌乱，神色疲倦，两个眼窝都深深地凹了进去。

后来我才知道小姨和外婆找了我整整一天一夜。

将整个村子翻了个天翻地覆，又沿着山路找了我们一整晚。

找到我们时我们却正在接受人贩子的食物。

可是妈妈，妈妈是因为小姨才跳河的。

想到这儿，我推开了紧紧搂着我们的小姨。

大喊:“我不要你，是你害死了我妈妈。”

我从没见过小姨这种样子，眼睛里的光瞬间暗了下来，就像被抽走了生机一样。

跟妈妈去世那天一模一样。

那天小姨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默默的把我们送回家。

小时候我总是执拗地选择相信自己想的，却忽略掉了小姨对我们的好。

从那以后我一边怀着对小姨的恨意，一边又想着小姨为我们的付出，矛盾又纠结，别扭地不肯接受小姨的爱。

自从那次后小姨带给我的零食我再也不肯接受，甚至因为哥哥接受而责怪哥哥。

哥哥却对我说:“末末，人不能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你所看到的要比你听到的更重要。”

我们一家四口人就在别别扭扭中一直生活到了我初中时。

离家最近的初中是在镇上，我跟哥哥每天天蒙蒙亮就得去学校，伴着夕阳落日，沿着蜿蜒的山路走回家。

到了初三，村里的长舌头婆娘继续议论我。

“末末初中快毕业了吧，可到能出去打工的年纪了。”

“你哥哥是男娃，是该继续读书，可你…”

又对着外婆说:

“哎呦，你家这么困难，末末现在大了，也该给家里出一份力了。”

外婆大嗓门:“把他们养那么大，肯定要出力。”

外婆这些年身体愈发不好了，严重时甚至连床都下不来。

我和哥哥的成绩都能考上高中，可凭小姨一个人，怎么能供养起两个只知道吃饭，不能干活的高中生呢？

我想，如果只有一个人能上高中，我愿意将这个上学的名额给哥哥的。

可能初中毕业后我就会跟村里其它女孩一样，出去打两年工，然后回来结婚生子，把自己的一辈子贡献在黄土地里。

这样想着，期中考试时我的成绩下滑的厉害。

一下从班级前几倒退到了中游水平。

小姨看到成绩单时，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破口大骂:“周末末，你就是这么读书的？”

“一下退步了这么多名次。”

“你这样还怎么考县上的一中？你对得起你妈嘛？”

这是这么多年除了我差点被人贩子拐走的那次，我见过小姨发过最大的火。

可不说我妈还好，一说我妈我更是怒火上来。

也不解释我成绩倒退的原因，对着小姨大喊:

“你别说我妈，你不配说我妈，她就是被你害死的。”

说完我就跑出了家门。

我迎着灯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很快就到了妈妈自杀的小河边。

月色笼罩着潺潺的流水，岸边青蛙不停地歌唱。

我在小河边坐了一会，身后就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