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月不藏花

花云双手抵住秋月明身前，眼中水波流转：“我、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做让你不开心的事了。”

秋月明眉头一皱：“我之前没说过不许你在我面前哭吗？”

“抱歉抱歉，我—— ”花云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扯起嘴角笑的很难看，“以后不会了。”

“最好是。”

秋月明松开她，花云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她扶着墙勉强站住，看了一眼桌上的灰烬，死心地闭上眼。

晚膳时秋月明没有留在听音阁，花云看着面前的膳食，有些食不知味。云落依旧是平日那副模样，沉稳地侍奉在侧，仿佛信的事情从没有发生过。

不愧是秋月明近身的人，花云思忖，同秋月明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膳后，宣总管带人撤掉了听音阁的书籍和笔墨，连带着把花云打发时间的针线也收走了。她一向不喜女红，觉得这些繁琐累人，之前在王府母亲屡屡教她，她都嬉笑着跑开。

现在在秋月明府里，她拜托云落为她寻来了这些东西，一则是为了打发时间；二来是想着以后万一秋月明赶她出去，她可以有个能赚钱的营生，总不至于还和之前一样在暗巷中苟且偷生。

望着空荡荡的听音阁，花云干坐在床榻上，不知做些什么。出神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累，便喝了药早早入睡。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除夕了，军营的事务也都忙的差不多了，除了上朝面圣之外，秋月明有大把的空余时间留在府中。

又下了一场大雪，秋月明下朝回府途中被何相拦下：“淮安，能否到老夫府中小坐片刻？”

“何相邀请，晚辈哪有拒绝的道理？”秋月明稍微欠身，请何相上轿辇，自己轿辇跟在其后。

到了何丞相府，何相把秋月明请到正厅上座，吩咐人上茶。

秋月明端着茶盏，闻着茶香，笑道：“何相，这龙园胜雪极其难得，两月前晚辈同叔叔前往汝州办公，闲暇时寻了一小罐龙园胜雪，回京后尽数献给了圣上，没想到圣上如此爱重何相。”

何相微微一笑：“那我这借花献佛如何？殷将军可还满意？”

秋月明将一口未品的茶搁下，双手交叠搁在膝上：“圣上厚爱何相之心着实令晚辈羡慕。”

“圣上不过是看老臣年迈，才稍稍怜惜一番而已，圣上待殷将军和殷大将军才是真心切意的爱重。”

“何相今日找我来不只是为了品茶说话吧？”

何相一顿，又说道，“淮安，我不妨与你直说，岚儿倾心于你多年，我希望你能娶她为妻，此后你我为一家，圣上自会更加爱重。”

“何相心意我已知晓，过两日上朝时我会请求圣上赐婚，必不辜负岚儿。”

心意已明，秋月明便起身告辞，何相本想留他在府中用膳，秋月明笑着拒绝：“想必岚儿此刻不会想与我一同用膳，还是等来日吧。”

“也好。”

回府途中，秋月明在轿辇中深感疲惫，他如何不知圣上对他们殷家叔侄颇为忌惮，如此看重何相也是为了制衡他们叔侄。

“这慕容氏上下都是如此——”呢喃了一句大逆不道之语，秋月明便不再去想朝堂中事，脑海中只浮现出一个红衫女子的背影。

月儿……

回到府中，秋月明写了一封信让楼汛送往殷文钊府邸，然后让云落准备娶亲事宜。

云落惊诧，但也不多问，只是领命照做。

“听音阁今日有何异常吗？”秋月明从亮格柜上取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匣子，拿在手里擦拭。

“还是和前些日子一样，日日睡六七个时辰，用过午膳后现下又在房中睡着。”

秋月明不置可否，打开手里的匣子，里头是一块儿未经雕刻但成色极佳的玉石。

“让他们用这块儿玉石赶制一件玉坠，要尽快。”

“是。”

云落捧着匣子下去，秋月明在房中看了会书，倍觉无聊，便披上大氅去往听音阁。

花云正酣睡着，自从秋月明命人将她房中书籍笔墨撤走后，她就无事可做。现下天又寒冷，她又懒得出门，吃过药后干呆着就容易犯困，索性缩在床榻上睡个饱。

只是整日昏睡她反倒更累了，每次起床身上不舒服不说，连头也有些疼。

花云在榻上辗转反侧，隐约听到门响了，想着大概是云落进出便也没有睁眼去瞧，依旧紧闭双眼陷入那浑浑噩噩的睡眠中。

不知过了多久，右腿膝盖阵痛不断，她悠悠转醒，知道外面又冷了。感到有些口渴，她慢慢睁开眼，叫着云落的名字，想要喝口茶。

“整日这么睡，怎么见你比之前清瘦了不少。”

熟悉的声音令花云一个激灵，她坐起身循声看过去，发现床头站着的人竟然是秋月明。

秋月明倒了杯茶递给她，同时坐在床榻边，眼底带着几分刻薄的笑意看她。

花云接过茶盏，冲他笑了笑：“你怎么过来了，待了很久吗？”

“也没有，两个时辰而已。”

“两个时辰……你有事找我可以叫醒我的。”

“没什么事，年底除了在府中迎来送往，能有什么事。”

花云嗯了一声，不知如何接话，眼看着快到除夕，不知道父亲母亲是否安好。自她记事起，每年除夕她都不曾与父亲母亲分开过，今年是第一次——恐怕以后也都是如此。

心中闷闷的，只顾低头喝茶，她不想和秋月明有任何视线上的接触。

秋月明倒是一直看着她，见她一杯茶都喝完了也不抬头，便率先开口找话：“除夕有什么想要的吗？”

“什么？”花云迷茫地抬起头看他。

“明日无事，我带你去街市上置办些年货如何？”

花云垂眼，犹豫中透露出深深的抗拒之意。上次秋月明带她出去，她受尽屈辱不说，还受伤在床榻上躺了好久。

现在又要带她出去……

“怎么？不想出去逛逛？”

“没、没有，”花云一颤，“那我们明日出去。”

秋月明从她手中接过空茶碗，随手搁到一旁的矮柜上：“以前在王府过年的时候，你都要准备些什么？”

“我……”花云咽咽唾沫，“每到年下都是我母亲操持王府的事情，所以我也不太情清楚需要准备些什么。”

“是吗？那明日你可以好好挑选。”秋月明漫不经心地说道。

两人说着话，宣总管来听音阁问话：“将军，晚膳您是回汀雨殿用还是在听音阁用？”

“在听音阁，传膳吧。”

“是。”

花云下床时踉跄了一下，秋月明问道：“怎么了？”

“没事，可能躺太久了。”花云揉了一下膝盖，还是有些疼。

她故作无事的简单梳洗一番，正巧膳食也摆上了桌，她在桌前坐下，闻着饭菜香竟然有些犯恶心。

端着茶盏喝了口茶，压压上涌的不适感，感觉好受了些才动筷。

秋月明往她面前的玉碟里夹了不少的肉，小山似的堆了许多。花云光看着就觉得腻味，更别说要全部吃下去了。

她看着秋月明，带着些讨好请求的意味说道：“我…吃不了那么多。”

秋月明眉头一皱：“这点也不多，怎么会吃不完？”

“可我——”花云看秋月明表情不太好，便住了嘴，又说道，“那我慢慢吃。”

说罢，便一口一口的、不停往嘴巴里塞着饭菜。

这段时间花云吃的一直不多，每次都是一碗汤、然后吃几口时蔬就饱了；甚至有时到了用膳的时间，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一度觉得自己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之前为了一口吃的委身他人、受尽凌辱，现在在将军府好吃好喝的一应不缺，她竟然吃不了两口就觉得腻味。

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不分场合发作的富贵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