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月不藏花

“你这不是能吃完吗？”秋月明冷不丁开口吓了花云一跳。花云面前的玉碟已经空了，但碗里的米饭还是满的。她感觉很撑，怕多吃一口都会吐出来。

“我、有些吃不下了。”花云小心翼翼地说道。

秋月明盛了碗汤给她：“那就喝完这碗汤。”

“……好。”

今天的汤是鱼头炖豆腐汤，以前在王府时，每当入冬，花云几乎顿顿都要喝两大碗鱼汤。现在她只喝了小半碗就捂着嘴到一旁吐了出来。

秋月明蹙眉唤来云落，让她伺候花云漱口。片刻后，花云提心吊胆地回到座位上，瞟着一旁冷若冰霜的男子，小心翼翼地开口：“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嗯。”秋月明喝着酒，也不看她。

花云干坐着看他喝酒，两人之间也无话可说。呆坐了一会儿，花云感到有些困倦，竟然坐着打起了盹。

她耷拉着脑袋，双手搁在膝上，身子些微有些摇晃。

秋月明余光瞥见她如此，疑惑道：“你刚醒没多久就又困了吗？”

花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揉揉眼睛，说道：“嗯，可能是天冷，所以特别容易犯困。”

“那也不能现在睡，你今晚的药还没吃。”

“好。”

用过膳后，秋月明让人把膳食撤走，又让云落热了两壶酒拿上来。

花云谨记何大夫说过她不能喝酒，但如果秋月明让她喝，她也无法拒绝。悬着心看着桌上的酒壶，秋月明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期间并没有让她喝的意思。

惴惴不安的心稍微安稳了些，但看着秋月明一个劲儿地喝闷酒，花云还是禁不住好奇，问道：“是碰到什么事了吗？”

“嗯？”秋月明抬眼看她，“没有。”

花云嗯了一声，也不再讲话。

没过一会儿，云落端了汤药和蜜饯进来。秋月明敲了一下桌子，说道：“再热两壶酒。”

“是。”云落将空酒壶拿下去。

花云见他手里那壶酒也只剩了个底，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劝道：“贪杯会伤身的，让云落给你煮碗醒酒汤吧。”

秋月明笑了，凤眼眯起：“你这番关心有几分真心？”

花云语塞，也不再看他，只是用调羹不停搅着面前滚烫的汤药。

云落送来了酒，又回话道：“将军，聘礼已经准备好了，宣总管想请您过目，看看有无不妥。”

“你看过就行，一切你看着来。”秋月明一顿，又说道，“对了，孝岚喜欢梅花，你让人在后花园多移植些梅花。”

“是。”

花云愕然，刚才秋月明和云落的对话让她恍若处在云雾之中，什么聘礼？淮安他要迎娶何孝岚吗？

莫名觉得胸闷，花云愣怔地看着浓稠的汤药，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灵魂。

手中动作顿住，鬼使神差般的，花云竟然脱口问道：“你要成亲了吗？”

秋月明仰头饮尽杯中的酒，恨恨道：“是，怎么？你又想做什么！”

“我没想做什么，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意外。”花云低着头，双手搁在膝上，纤细十指绞在一起。

秋月明见她这般畏缩模样就怒意横生，在他看来，心中有愧之人做出这般可怜姿态更是可恨。

冷嗤一声，秋月明斜睨着她：“有什么可意外的，少惺惺作态。”

被斥责了几句，花云心里很不好受，按理说她该习惯才对，可是她现在浑身冰凉、呼吸困难。

闷着将汤药喝下，又吃了两颗蜜饯，她看着依旧喝闷酒的秋月明说道：“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了。”

秋月明并不说话，花云也不敢起身离开桌前，只好干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秋月明面前的酒壶全都空了，人也带上了两分醉意。他烦躁地敲了一下桌子，门外立刻有人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没事。”秋月明将空酒杯甩到一旁，起身时踉跄了一下，花云下意识伸手想去扶。秋月明扶着桌边站稳，她又缩回手安静坐着，恍惚地盯着面前的茶。

秋月明抬眼看她，烛火晃得他视线无法聚焦，那抹红色身影深深映在他眼底，无法割舍。心神动摇，秋月明向那抹极具吸引力的红影靠近，一声沉溺的轻唤从唇齿间溢出。

“月儿——”

熟悉的一声呢喃，如同初雪日那次。花云疑惑地抬眼看去，还未有所反应，突然就被抓起来紧紧抱在怀里。

花云怔住，大脑一片空白。

秋月明将娇弱的女子禁锢在怀中，不停地唤着心底深处之人的名字。

花云混沌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光，她瞪大眼睛，那一声声的“月儿”听在耳里、砸在心里，让她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之前那些疑惑一一明了，秋月明为何会将秋月明的衣衫给她穿；初雪日为何会唤她月儿；今日又为何喝得酩酊大醉……

一切的反常只是因为秋月明。

胸口一阵剧痛，花云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攀着秋月明臂膀的双手发颤，葱白指尖紧紧扣住玄色衣袖。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花云眼睛湿热，可下一秒想起秋月明说过不许她哭，又生生憋了回去。

努力平复着心情，花云强行稳住声音说道：“淮安，你喝醉了，我让云落扶你回寝殿休息吧。”

只是话音刚落，埋在她肩颈处的秋月明倏地抬起头，和她四目相对。

花云呼吸一滞，不知是酒喝多了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秋月明的眼睛红红的，不似往常那样阴郁，倒是让人心生几分怜爱。

“淮安，我……”花云刚开口，眼前一片黑影压来，唇间覆上的薄唇柔软冰凉，还带着一些呛人的酒气。

花云瞪大双眼，浑身血液仿佛被冻住了一般。须臾，她反应过来，顾不得会不会惹恼秋月明，双手抵在秋月明身前，奋力挣扎。

奈何她一弱女子，本就力气小，加上身子还未好全，怎么能推动秋月明这一骁勇善战的将军呢？

她不断往后退去，秋月明却步步紧逼，将人抵在墙边，一手扣住她不断后仰的脑袋，一手掐住她的下巴，撬开贝齿，舌头长驱直入，缠住她的，加深这个吻。

唇舌交缠间，花云浑身都在打哆嗦，不知是因为惊惧还是羞愤，亦或二者皆有。

她知道此刻醉酒的秋月明将她错认成秋月明，这让她犹坠冰窟，十分痛苦。

呜咽声从两人交合的唇齿间泄出，花云眼角泛红，不停地推搡着高大的男子。秋月明被她推搡恼了，抓着人往内室走去。

“淮安，你喝醉了！”

花云被压在床榻上不断挣扎，秋月明埋在她颈侧，蹭着她的脸颊，低声呢喃：“月儿，我好想你啊——”

含情缠绵的语调让花云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她闭上眼，仿佛有万千根淬了毒的银针扎在胸口，让她无法喘息。

屏风后，一双人影交叠、缠绵床第，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在房中响起，久久未停。

翌日日上三竿，汀雨殿冬暖阁内，秋月明正在书案前看公文，楼汛进到殿内，垂手说道：“将军，大将军那边说将军如果要迎娶何孝岚，婚事最好定在腊月之前。”

“腊月前？”秋月明抬起头，眉头一皱，“还有不到一月，日子有些赶。”

楼汛从袖中取出一个书简：“大将军让我将这个带给您。”

秋月明搁下公文，取出书简里的书信，只一眼，他抬眼看向楼汛，说道：“让云落和宣刈准备好婚事事宜，婚期就定在十一月十八。”

“属下领命。”

秋月明瞥了眼还杵在原地的楼汛，一挑眉：“怎么？还有话要回？”

“将军……”楼汛有些犹豫，秋月明揉了揉眉心，叹息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先让她留在府里，把偏院收拾出一间房，让她挪过去。”

“是。”

“还有，午膳后请何大夫来府一趟。”

“…是。”

楼汛退下后，秋月明烦躁地将那封书信揉成团扔到一边，握拳抵着眉心，有些懊恼。昨夜旖旎之色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些欢愉和温存他到现在还能切实感受到，一分未减。

“真是疯了。”秋月明拿起手边的茶又放下，心烦意乱的在房中乱走，心里自责不已。自从秋月明过世，他每晚酗酒都不得安眠，甚至经常喝了酒还能十分清醒地处理公务，根本不会受影响。怎么昨夜才四壶酒就让他如此心智迷乱，简直是疯了……

越想越乱，带着满肚子怨气猛拍一下书案，他从衣架上取下大氅，穿好后往听音阁方向去。

花云正呆坐在桌前，面前的茶已经冷了，云落要给她倒掉换热茶，她回过神，说道：“不用忙了，你去歇着吧。”

云落垂眼退了出去，合上门一转身，就看到秋月明疾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