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海

大叔三十多岁了还是单身，旁人问起，他说要打一辈子的光棍。

我知道他时常看着一张旧照片发呆，照片里是他的爱人，大叔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我仰头反驳他：「不是白捡的，我给大叔养老。」

大叔用力揉乱我的头发，乐呵呵地笑。

初二那年，政府扶贫办走进我们村里，组织迁贫。

我家拿了补贴，又借了笔钱，迁到镇上盖了栋小小的自建房。

我再也不用走几个小时的山路去学校，一切似乎都在变好。

直到初三某天，我放学后带着好消息去网吧找大叔。

网吧双门大敞，门口堆放着一台台的电脑，有几个工人正不断将它们搬运上车。

我惊慌跑进门，看见倚在前台处的大叔，才松了口气。

「大叔，这.....」

「网吧关门了，我要出去走走。」

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大叔递给我一个信封。

「拿着。别省钱不吃饭，不是人人都像我这么善良，你到时候饿死街头了也没人捡。」

信封里厚厚一沓，不知道是多少钱。

离别来得太过突然，我缓了很久，才忍住眼泪：

「不用，大叔，我不缺钱了。」

我笑着和大叔分享今天的好消息：「今天老师跟我说，有个好心人资助了我，只要我能考上，就会供我一直到读完大学。」

大叔愣了愣，也笑：「好事。」

他收回信封，把网吧的钥匙递给我：

「我给你留了台电脑，你想用的时候就过来。」

「记得把奖状贴墙上，我回来的时候要检查的。」

「......」

我原本以为这是一场突如其来但平常的离别。

直到我回到家，我妈翘着二郎腿斜睨我：

「还以为你多认真读书呢，每天就跑网吧去了。」

我才知道，大叔的网吧是被我妈举报的，才被迫关门了。

23.

我跟我妈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最后毫不意外，我败下阵来。

因为她说：「我是你妈！是我生下的你，你就该什么都听我的！」

我无力反驳，消了声。

我妈的霸道蛮横很快在小镇上传开。

街坊邻居开始指指点点，看到我都会在背地里说：「她就是那谁谁的女儿啊，摊上那样的妈，真是可怜。」

她们的目光像一柄柄锋利的剑，戳穿我的脊梁。

我拜托老师不要让家里人知道自己被资助的事，老师面带怜悯地劝我：

「镇里父母那辈都没什么文化，你好好读书，别被他们影响。」

没文化的父母有很多，但见不得子女好的母亲，真的不多。

但我绝不会被影响，坚定走自己的路。

初三那年的夏天，镇里还发生了一件轰动的事——

宋致考上了北大。

镇上热闹了整整七天，来采访报道的媒体络绎不绝，家家户户都在说道。

我妈听说宋致拿了笔高额奖金，忍不住拉下脸试探我：

「祸祸，你能考上北大吗？」

我不说话，她急了：「你要是能考上北大，妈妈就供你读书！」

「考不上！」

我已经不需要她的施舍，没好气地丢下一句，就跑出了门。

从宴席上偷溜出来的宋致正站在湖边等我。

我跑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高兴道：「宋致，恭喜你。」

宋致回头，矜持地道了谢。

顿了顿，他朝我递来一个信封，动作竟和大叔相差无几。

我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宋致，他不自然地撇开目光：

「你知道的，我拿了笔奖金......」

生怕我自尊心受损，他又转头看我，补充道：「借你的。等你高考完，再还我。」

我定定地望着宋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