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抄书只为养活一家

“家卫，家国，过来。”闵家家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两个弟弟立刻丢了树枝，小跑着过来。家卫性格内向些，垂着手，眼神有些怯生生的。家国则活泼些，大眼睛滴溜溜转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好奇和一丝被关在家里的无聊。

闵家家目光沉静地审视着两个弟弟。家卫，个子窜得挺快，但身形偏瘦，骨架细，手指倒是修长，干活时透着股难得的细致和耐心。家国，骨架宽些，精力旺盛，坐不住，但眼神活络，嘴巴也甜。

“大哥成了家，以后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你们俩，也一天天大了。”闵家家开门见山，“不能总在家里晃荡，得学点安身立命的手艺。哥给你们寻摸了两条路，听听。”

两个弟弟顿时紧张起来，小脸绷着，大气不敢出。

“家卫，”闵家家看向大一点的弟弟，“我看你做事仔细，手也稳当。瓦匠赵伯夸过你递砖递瓦有准头。我托人问了，咱大队的木匠刘老憨，手艺是祖传的，十里八乡都认。打家具，做农具，榫卯扎实，活儿漂亮。就是人古板，脾气倔，轻易不收徒。” 他顿了顿，观察着家卫的反应，“学木匠，苦，累，得耐得住性子，受得了师傅的骂。但学成了，是门硬扎的手艺，走到哪儿都饿不着。你愿不愿去？”

家卫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木匠？整天跟木头、刨子、锯子打交道？他想起赵伯工地上那些刨花卷儿，想起木头被锯开时散发的清香，又想起刘老憨那张沟壑纵横、总板着的黑脸。心里有些怕，但更多的是茫然。他抬头看了看二哥沉稳的眼睛，又想起大哥穿着新棉袄、跟嫂子站在一起时那挺直的脊梁，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上来。他用力地点点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愿…愿意去。”

“好。”闵家家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转向家国，“家国，你性子活，坐不住，但手巧，眼神也快。嫂子那台蝴蝶牌缝纫机，你看着新鲜，上手扒拉几下就能跑直线了。我寻思着，裁缝这行当，适合你。不用像木匠那样扛大木头，但心思要细，手要准，还得会跟人打交道。” 他微微提高了声音，“公社缝纫社的李巧手李姨，知道吧？她男人是公社干部，她自个儿手艺是顶呱呱的！做衣裳又快又好，样式也新。我跟她提了，她看你小子机灵，答应收你做徒弟，先学着打下手，锁扣眼，跑直线。你愿不愿去？”

“裁缝？”家国眼睛瞬间亮了！不用风吹日晒？不用扛重物？还能摆弄那神奇的缝纫机？他立刻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愿意！愿意！二哥！我愿意去！跟着李姨学做衣裳！”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踩着缝纫机，做出漂亮新衣服的样子。

“愿意就好。”闵家家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但很快又严肃起来，“学手艺，不是玩。拜了师，就是半个儿子。师傅打骂，那是教你！要勤快，眼里要有活！手脚要干净！心要诚！别给我闵家丢脸！听见没？”

“听见了！”两个弟弟异口同声，小脸上满是郑重。

“嗯。”闵家家点点头，“拜师不是空口白牙。得有拜师礼。哥给你们备。”

三天后，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

闵家家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深蓝色的卡其布中山装（用稿费买的，平时舍不得穿），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他手里提着两个用红纸仔细包裹、系着红绸带的礼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