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长安令

“唉…”张济世直起佝偻的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陆离，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无奈和悲悯，“陆郎君…老夫…尽力了。这姑娘体内的毒…实在太过霸道诡异！两种剧毒，一种阴寒蚀骨，一种烈性攻心，相互纠缠冲撞，如同两条毒龙在撕咬她的五脏六腑…更兼那深入骨髓的寒毒掌力…若非你先前吸出部分毒血，又以真气强行护住她心脉一线生机，此刻…唉！老夫这‘吊命夺魂汤’，药性极烈，只能以毒攻毒，暂时激发生机，强行续命七日…七日之内，若找不到对症的解药和驱除寒毒之法…神仙难救啊！”

“七日…”陆离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枯木。他放在膝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惨白。七天，这是芸娘生命的倒计时，也是压在他心头的千钧巨石。

“解药…驱寒…张老可知方向？”陆离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看向老郎中。哪怕只有一丝线索，他也要去搏命。

张济世捋着稀疏的胡子，眉头拧成了疙瘩：“难！难如登天！那寒毒掌力，阴诡歹毒至极，老夫行医数十年闻所未闻，更遑论解法。至于那混合剧毒…其主药之一，带有一种奇异的甜腥香气，霸道非常，能瞬间侵蚀血脉…这种毒香…老夫似乎在…在…”

老郎中的话被医馆外骤然爆发的、更加凄厉绝望的哭嚎声打断！

“我的儿啊！你睁开眼看看娘啊！崇明！崇明——！”

是刚才那位王姓妇人！她的哭声穿透薄薄的门板，带着撕心裂肺的悲痛，冲击着医馆内本就凝重的空气。

张济世脸色一变，叹了口气，对陆离道：“陆郎君稍待，老夫去看看…唉，也是个苦命人，儿子眼看就要金榜题名了…”他摇摇头，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外间。

陆离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老郎中的背影，透过半开的里间门帘缝隙，他再次看到了外间门板上那具书生的尸体——王崇明。

青黑僵硬的脸上，七窍流出的暗红血迹已经半凝固，在晨光熹微中显得格外刺眼。书生的右手，依旧保持着紧握的姿势，指缝间露出的一角碎纸片，墨迹斑斑。就在张济世靠近，俯身想帮妇人合上死者双眼的刹那，一阵微弱的风从医馆破旧的门缝中吹入，拂过门板。

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奇异甜香的腥气，随着这阵风，若有若无地飘进了里间。

陆离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味道！

这甜腥中带着诡异诱惑的气息！

他太熟悉了！就在刚才，他还在裴芸娘伤口流出的黑血里嗅到过！在鬼市那侏儒爆开的墨绿色毒烟中闻到过！那是能瞬间麻痹神经、侵蚀血脉的恐怖剧毒！

这暴毙的举子身上，怎会有与侏儒毒烟、与裴芸娘所中之毒相似的气息？！

几乎与此同时，床上的裴芸娘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再次无意识地翕动，发出更加清晰、却依旧破碎的呓语：

“…墨…好黑…砚台…血…爹的血…染红了…考卷…”

墨？砚台？考卷？！

陆离猛地站起身，动作牵扯到伤处，痛得他眼前一黑，但他强忍着，几步就冲到门帘边，掀开一角，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死死钉在王崇明的尸体上！

“张老！”陆离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这位…王公子，是如何…去的？”

张济世正安抚着哭得几乎昏厥的妇人，闻言抬头，看到陆离凝重的神色，愣了一下，随即叹息道：“王娘子方才说了…她儿子王崇明，是今年应考的举子，才学颇好，就住在前面不远的槐树巷。昨日从‘文魁阁’温书回来，只说有些头晕乏力，早早歇下了。谁知半夜里突然呕血不止，等请了街口李大夫来看，人已经…已经不行了。李大夫说…像是中了什么急性的恶毒，可这好端端的读书人，能中什么毒？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