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长安令

“撑住…芸娘…撑住…”他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

或许是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气息和支撑，或许是陆离那搏命般渡入的内力暂时压制了部分毒素的肆虐，裴芸娘的咳嗽渐渐平息下来，重新陷入深沉的昏迷，只是呼吸更加微弱，身体冰冷得吓人。

陆离缓缓收回手，身体晃了晃，被眼疾手快的阿吉一把扶住。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指尖发黑的手掌，又看向床上气若游丝的裴芸娘，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疲惫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所取代。

鬼市夺魂灯案，他本可抽身，却因裴芸娘的卷入和师父的线索而深陷其中。

如今，芸娘命悬一线，其剧毒竟与这离奇暴毙的举子王崇明身上残留的诡异甜香同源！线索直指“文魁阁”！

而芸娘濒死呓语中的“考场”、“墨”、“血染考卷”，如同不祥的谶语，更让他无法置身事外！

七日！

他只有七天时间！不仅要找到能解两种混合奇毒的解药，更要找到驱除幽冥寒毒的方法！而这一切的希望，或许就藏在“文魁阁”那看似清雅的书卷气之下，藏在即将到来的、暗流汹涌的科举考场之中！

“阿吉。”陆离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

“在…在！”阿吉连忙抹了把眼泪，挺直小身板。

“看好芸娘姐姐。寸步不离。”陆离的目光扫过裴芸娘苍白的脸，最后落在她紧蹙的眉心和沾染了黑色毒血的唇边。

“嗯！我用命看着！”阿吉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坚定。

“张老，”陆离转向一脸忧色的老郎中，从怀里摸出几张湿透又被体温烘得半干的飞钱，塞到他手里，“烦请您费心照料。这些钱，先拿着。药材，用最好的。我…去去就回。”

“陆郎君，你…你这伤…”张济世看着陆离惨淡的脸色和发黑的指尖，欲言又止。

“死不了。”陆离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眼中却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昏迷的裴芸娘，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他猛地转身，掀开医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一步踏入了长安城初升的、却仿佛蒙着一层不祥阴霾的晨光之中。

寒风卷着尘土扑面而来，带着深秋的萧瑟。远处，巍峨的长安城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城内报晓的晨钟正悠悠传来，庄严而肃穆。再过不久，贡院的大门就将开启，迎接天下士子，开启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春闱大比。

金榜题名，光宗耀祖，本是人生至喜。

然而，在陆离此刻的眼中，那象征着无上荣光的贡院方向，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血色与墨色交织的阴影。文魁阁的清雅书声之下，似乎正蛰伏着比鬼市凶徒更阴险、更致命的毒蛇。

才子离奇赴黄泉，幽冥魅影扰科场。

他紧了紧身上破烂的衣衫，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气，迈开沉重的步伐，朝着西市“文魁阁”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去。背影在清冷的晨光里，拉得细长而孤绝。

晨钟的余韵在长安城上空悠悠散去，初升的朝阳将文魁阁高耸的飞檐染上一层淡金。两尊獬豸石兽沉默地蹲踞在黑漆大门两侧，独角指天，怒目圆睁，凛然的威仪之下，是两扇紧闭的、拒绝寒微的森严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