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下风

帘子很快飘落下来，比帘子快一些的，是姜鹤移开的双眼。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恰巧医生来了，把灌了热水的矿泉水瓶塞到了祁晏的胳膊边，然后将输液管贴着热水瓶暖着，叮嘱了句：“看着点吊瓶，快没了就叫我。”

祁晏点了点头。

姜鹤突然觉得医务室闷热，她也坐的无聊了，便又问：“医生，我们这个好了吗？”

医生笑着说：“你这小姑娘陪男朋友还这么心急啊？”

“......”

阿姨你...

这并不幽默。

“不是男朋友。”是...

哥哥这两个字姜鹤说不出来，周敬也不允许她叫哥哥，姜鹤只能无声的摇头，否认着。

医生愣了下，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不怪她多想，这种上课时间，一个女生不上课来校医室陪受伤的男生，看起来怎么都像是男女朋友。

“怪我怪我。”医生道着歉，仔细查看了周敬的脚踝，然后点点头，说：“可以了，回去每天按时擦药就行了。”

周敬忙着打游戏，没怎么管医生说的什么，听见医生说他可以走了，就直接穿袜子穿鞋。

姜鹤把医生开的药拎着，等着周敬，但是他刚一站起身来，脚腕传来的锥心疼痛便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我让你带的拐杖呢？”周敬问。

姜鹤猛然间想起来了什么，眸色变换了下，然后说：“你等等。”

话音刚落，她便跑出医务室，周敬在身后喊着“诶诶！”姜鹤也没回头。

很快，她就回来了，但是...

她手上拿着一根半人高的木棍子，姜鹤握着那根木棍子，神采奕奕，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凯旋归来似的。

周敬看了眼她的模样，嘴巴微张，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道：“你让我用这个？”

“这个多好啊，现在一时半会儿我上哪给你找拐杖去。”姜鹤没好气的说。

“丢人。”周敬皱眉，说着。

“小姑娘，要我说，就别弄什么拐杖了，这棍子吃不住力气，他用不来，你扶着他不就完了。”医生坐在一旁给着建议，脸上带着笑，一脸吃瓜模样。

显然她仍旧不相信这两人是普通关系。

周敬神色迟疑了下，姜鹤明白了，他已经把医生的话听进去了。

果然，下一秒。

周敬出声：“姜鹤，过来扶我。”

“姜鹤，能帮我倒杯水吗？”

两道声音，两个人同时说话。

一个是周敬，一个是...祁晏。

周敬的视线往那边看去，帘子后的人微微坐起身来，声音沙哑着，十足的示弱姿态，像只刚出生的幼猫，乞求人爱抚。

医生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哎呀，你早说嘛，我来给你倒，不用麻烦人家小姑娘。”

医生风风火火的给倒了杯水，递给祁晏，说着：“你们是同学啊？”

祁晏点头：“是。”

周敬：“不是。”

医生看了看祁晏又看了看姜鹤，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姜鹤打破了这个尴尬局面，无奈说：“我先送你回去吧。”

话是冲着周敬说的，周敬神色冷然，点了点头。

姜鹤便走过去，扶着周敬的胳膊，周敬便将半身的力气都倚在姜鹤身上，两人慢慢的移动着，走出校医室。

-

周敬跟班主任请了假，说了有妹妹陪着，他的班主任是姜韬年轻时资助过的学生，知道他口里的妹妹是谁，便也准了他的假。

周敬拿姜鹤来当挡箭牌的事情做的得心应手，姜鹤心里也明白这一点，两人一路无话。

姜鹤把周敬送到了宿舍楼下。

周敬看了眼姜鹤，顿了顿才问道：“刚刚那个是你同学？”

“嗯。”

见着姜鹤不愿多说的模样，周敬便也不提这个了，片刻后，他梗着脖子硬邦邦说：“你给我道歉。”

“？”

姜鹤一时间愣住了，她从没听过这么理直气壮的话语。

“为什么？”

“那天你打了我一巴掌。”

姜鹤无奈：“对不起。”

他的神色轻松了些，神态又变成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这副模样说什么，都会让人觉得是他给你的赏赐。

“我回去了，明早你给我送早饭。”周敬道。

“好。”姜鹤撑起一抹笑说。

姜鹤委曲求全，是为了和他相安无事，为了姜韬和宋雅感情不受影响，为了宋雅不伤心，姜鹤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周敬一跛一跛的进了宿舍楼，姜鹤面上温和的神色才落了下来。

周敬这次这么容易就把那天的冲突翻篇，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不过今天这下，倒让她突然想起来，她和宋雅刚到姜家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跟周敬不是这样的。

那年她才六岁，周敬七岁。

第一次见面那天，周敬因为姜韬不给他买一个玩具而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在这个时候，宋雅带着圆乎乎的姜鹤来了姜家。

姜鹤那时候还有婴儿肥，眼睛圆圆的，穿着一身粉红色的棉袄，整个人像个小团子，她看见周敬哭喊着，谁也不让靠近。

姜鹤拿了张卫生纸糊上了周敬的脸，给他抹了把眼泪。

“你想要什么？”

周敬被这小姑娘的举动吓了一跳，也忘记哭了，愣愣的说：“机器人。”

小小的姜鹤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男子汉不能哭，等过年的时候，我拿了压岁钱，给你买一个，不就行了？”

周敬小时候白白嫩嫩的，长得特别讨人喜欢，虽说姜父姜母离了婚，但是两家老人都可着这一个小孙子宠，说什么是什么。

以致于周敬从来没见过姜鹤这样的人，冷静、果断、聪明。

他一时间愣住了，顾不上哭，愣愣的点头。

他想冲这个愿意给他买玩具的小姑娘笑一下，却没想到下一瞬间，冒了个大鼻涕泡出来，逗得满堂的人笑了出来，周敬便哭的更厉害了。

想到这，姜鹤无声的笑了笑，突然抬头，看见了灯火通明的校医室，不知道为什么，她又走了回来。

此刻，她正站在校医室门外几步的距离。

校医室内。

医生来回走过了几次，祁晏正躺在床上，双目闭着，没打吊瓶的那只手捏着手机，骨节泛着白，他的眉心蹙着。

医生看了下祁晏的脸色，然后八卦道：“小同学，你喜欢刚刚的那个小姑娘啊？”

祁晏闭了下眼睛：“...不喜欢。”

“哦，那你老看人家干什么？”

“逗着玩，不行？”

医生一时语塞，自觉没趣，坐到了柜台后面，心里啧啧感叹着：到底是高中生啊，什么都敢，肆意妄为都写在脸上了。

过了会儿，有人推门进来，她抬眼一看，是刚刚离开的那个小姑娘，顿时眼睛都亮了，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姜鹤跟医生对了下视线，冲医生礼貌的点点头，然后朝祁晏那走去。

姜鹤伸手撩开帘子，祁晏感觉到有人来了，他皱着眉头：“阿姨，我想睡会儿。”

没有回应。

祁晏才察觉到不对劲，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而是...姜鹤。

姜鹤拉过板凳坐在祁晏身边，然后又伸手摸了下床头柜上放着的纸杯。

有一杯还是热的。

“喝水吗？”姜鹤问。

祁晏刚一睁眼的怔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神情懒散又矜贵，高高在上的，是姜鹤常常能在周敬脸上看到的神色，她最讨厌的就是他们这一副充满优越感的模样。

祁晏啧啧感叹着：“你这男朋友不太温柔，不想换一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