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

老农名岩，本为韩人。随着秦国灭韩，他就成了南阳秦人，起码户籍是这么写的。秦国征战频频，便在后方征收口钱赋税。而年轻人还得上战场，农田都因此荒废，又能剩下多少余粮？

没了活路，岩只能被迫举家逃离，而他自然就成了秦国的邦亡人。岩后来是辗转奔波，最后才在会稽立足。没曾想还没站稳脚跟，王翦便率秦军杀了进来。刚开始还好说，可他很快就被发现是秦邦亡人。而后就被黥为城旦，连带着宗亲都被连坐。好在是遇到赦免，被释放后沦为庸耕者。

本来以为这辈子都将庸碌无为，万幸的是秦甘来至此地。经过项氏引荐后，让他在暗中种植祥瑞。他活了大半辈子，种过粟米也种过水稻，五谷杂粮各种菜蔬都种过。亩产二十的祥瑞啊……若非亲眼所见，他是万万不敢相信！

他看向院内来客，也是谨慎观察。这些年来秦甘都是隐姓埋名，能知道他身份和祥瑞的，那肯定都是自己人。这些年来秦甘虽然没和他们多说什么，但他们心里也都大概猜得到。

“家中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尝尝这祥瑞味道如何。”老农岩端上烤过的土豆，里面还撒了些粗盐，“自从秦君将这土豆带给吾等，日子可要好过的多了。种上两三亩地，也不怕饿肚子。”

“如此就好。”

秦始皇神色如常，注视着黑不溜秋的土豆，内心也是掀起涟漪。他对土豆了解的并不多，彼时张良对他已经起疑，所以没有过多透露。

“土豆？”

李斯等人皆是不解。

但听老农所言，相当不简单！

“这是玉米，甜得很。”

“还有红薯，也好吃。”

“这是辣椒面，这烤土豆撕了皮后蘸上些粗盐和辣椒苗，味道好的很。不过头一次刚吃，这辣椒面少弄点，正常人可吃不消。”

“……”

看着老农准备的，秦始皇则是眼神示意，蒙毅则是率先动手品尝。而秦始皇则是难得露出抹笑容，缓缓道：“老丈，你这土豆可有亩产二十？”

“嘿嘿，今年得有二十二！”

老农岩得意的笑着，听到这么说后则是若有所思的点头。不用想，这肯定是秦甘派来的人。土豆有多少亩产，就只有极少数的人知晓。

“二十二石？”

“当然！”

“嘶……”

李斯顿时倒吸口凉气，饶是他见识颇广，也从未听说过。而蒙毅剥好土豆后，便蘸了些粗盐。一口咬下去，有着股独特的柴火味。软糯可口，口感味道有些类似薯蓣，但并不麻嘴。

他又蘸上些红彤彤的辣椒面，面对这颜色还是有些难以下口的。蒙毅喜食葱姜芥酱，搭配鱼脍更是没的说。虽然没吃过辣椒，但自认为还算是能吃辛辣的。

“欸，少蘸点！”

“这辣椒辣嘴！”

“呵，老夫可不怕。”

蒙毅可不想丢了面子，特地是又多蘸了些，而后就咬了一大口。一股辣味自鼻腔直冲脑门，火辣辣的灼烧感让他是老脸涨红。他用尽力气将其咽下，努力保持风度。他冲向水缸处，舀起井水便咕嘟咕嘟的喝着。

“嘶……好辣！”

“此物有毒！”

“丞相年事已高，万万不要尝试。”

“都说了少蘸些。”老农岩面露无奈，“此物辣的很，吃多了对肠胃不好。少吃些，倒是能用以佐味。”

“嗯。”

李斯则是拿起截黄嫩如玉的水煮玉米，吃起来也很软糯，还有股淡淡的甜味。一粒粒的，形状是无比古怪。李斯这么多年来不论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可这玉米是连听都没听说过！

“这是红薯？”

“对。”老农岩点了点头，“不过要少吃些，吃多了烧胃。此物还能用来煮粥，用稻米和粟米熬煮，再切两块红薯进去，味道也很香甜。主要是能填饱肚子，朝食吃上些能管好几个时辰。”

“唔，的确是相当甘美。”

公孙成连皮都没撕开，只是将烤焦的剥去，就这么大口咀嚼着。品尝着其中滋味，也是不住点头赞赏。见他们都尝过且无问题后，秦始皇才拿起剥好的土豆细嚼慢咽。

“这土豆不错。”

“两枚便可裹腹。”

“那是！”老农岩也是得意一笑，“为人庸耕时，晌午只要带上两颗烤好的就能填饱肚子。”

“善。”秦始皇满意点头，缓缓道：“你们这的人，种的多吗？“

“土豆加起来得有几百石。”

“这么多？”

“算少的了。”

“你们为何不献给秦国呢？”

公孙成忍不住出言询问。

如此祥瑞，必能得奖赏！

“这可都是秦君的意思。”

“秦君对吾等有恩，怎能违背？”

秦君？

想来就是秦甘吧？

听到这话，李斯则很是不快。不论秦甘是何许人也，他都是秦臣。身为秦臣却敢背主搞些小动作，已经是犯了大忌！

昔日韩非曾曰八奸，其一为民萌。

何谓民萌？

为人臣者散公财以说民人，行小惠以取百姓，使朝廷市井皆劝誉己，以塞其主而成其所欲！

此事的范例就是陈田篡齐，田僖子靠着手中权力，收赋税于民以小斗受之，其廪予民则以大斗。田氏名声大噪，逐渐将齐国政权牢牢掌握在手中。

秦始皇放下陶碗并未着急，试探道：“若是秦君要你们将此献给秦国呢？”

“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

“他……他……”

“他本就是朕的人。”秦始皇淡定的放下陶碗，缓缓道：“只不过此事不可声张，你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什么？”

老农岩惊得连连向后退去。

朕？？！

自始皇帝称制后，朕就成了皇帝的专属代称。也就是说，面前这人就是秦皇帝。关键是……秦甘竟然是秦皇帝的人？！

这怎么可能？！

秦始皇淡定站起身来。

“武信侯。”

“臣在。”

“传朕诏令，令胥口乡吏即刻见朕。”

老农岩无力的瘫坐在地。

回忆着往昔一幕幕，彻底愣住。

所以说，秦甘是皇帝的人？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装的？！